第47章 涉江
作为遇险的补偿,沈宿向叶维溱讨了一座京中的私宅。
有新宅便有乔迁宴,这是很自然的事。满朝大臣都收到了沈府发出的请帖,但到场的只有多半,按官位高低入座,哪一个位置排到谁,众人心里几乎都有数。
沈府大门不好进,进来了就是自家人了。
空气中弥漫着结党的馨香,香飘十里,可季澄宣却无法逮捕指控一人。只因沈宿办的是清清白白的小宴,不聊政事,只诉同僚之情,其间还有周承等稀里糊涂混杂进来的,实在难以分辨。
沈宿腿脚不便,只坐在上位与在座众人笑言寒暄,视线扫过座下的虚席,暗自思量。
该来却没来的只有两人,一个是彦老尚书,他被耍了一遭,避而不来情有可原,剩下的郑沉玉郑大人……
“郑大人没来啊……”沈宿握着杯子皱眉低语着。
家仆上前报:“老爷忘了,郑大人送来消息说他身体有恙,实在无法前来赴宴了。”
沈宿脸色冷下去,又勉强笑笑道:“无妨,诸位继续吃喝。”
凭空里不知是谁出声笑了笑,众臣才恢复闲谈,席间喧哗热闹起来,可谁都注意到了,刚刚那一瞬间沈宿的尴尬。
就算沈宿这三年五载笼络了不少朝臣,但人心易变,间隔这么久了,难保所有人都不生异心。
沈宿遇险的事众人都知道,虽然没明着说是谁人手笔,但哪个猜不到?如今二人斗得你死我活,如有背叛倒戈者,下场可想而知。
那郑沉玉定是背地里有什么猫腻,不敢违逆现在的主子前来宴饮,又不敢完全与沈宿闹翻,只好告病在家。
沈宿收回目光,微笑着劝座下众臣饮酒,容色谦和,大臣们却都在咽着口水,偷偷为郑大人捏了一把汗,同时又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左右摇摆,沈宿的狼子野心,近来已经不加掩饰了。
宴会过半,沈宿忽然击了击掌,带着几分醉意熏然,“诸位今日能来捧场,沈某不甚感激,珍馐美酒算什么稀奇?不如今日我们来尝点新鲜玩意。”
他这一眼正好掠过郑沉玉的虚席,众人呼吸一时都有些错乱,有几位桌下的手已经开始发抖。
只见一侍者双手捧着托盘从廊间慢慢走来,托盘乃竹条编织,上扣一木盖。木盖无隙看不到里面,但竹条却稀疏有缝,淅淅沥沥漏出鲜血来,把侍者的布鞋白袜都染红了。
初夏无风,可众臣好像隔老远就闻到了腥味似的,纷纷抬袖掩鼻,也遮住了惊惧的脸色。
托盘被放在桌上,沈宿伸手亲自去揭盖子,已有人不忍地闭紧了双眼,心中满是兔死狐悲之感。堂堂朝廷命官,不过是看错了风向,何至如此啊?
触目一片血肉模糊,众臣苦胆已缩滞得快碎裂,定睛一看却发现,盘中之物怎么看都是个剔了皮毛的羊头。沈宿手中握着侍者递过的刀,看着众人的反应,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向众人道:“有趣吧?本官也觉着胡人的吃法实在有趣!”
众臣气还没喘匀呢,又赶着赔笑,笑声此起彼伏,稀稀落落。
削铁如泥的宝刀轻易割下羊耳,被他放在升腾的炉火上细细烤灼,油脂遇热发出噼啪的轻响。
沈宿凑过去一闻,以手扇了扇风说:“好大的膻气,你们都没闻到吗?”说着笑言责备起面露茫然的众臣,“心里都想什么呢,连嗅觉都失灵了?不专心,都要罚酒罚酒……”
众臣这顿羊头宴吃得肚肠翻覆,一个个都是掩着口出的门。他们觉得沈宿变了很多,或许之前是为了拉拢他们,他私下里向来平易近人,甚至还带着几分晚辈的谦和。
可今日的这场宴会说是款待,不如说是威胁震慑,是血腥味的警告。如若说统治逃不开蜜与剑这两种手段,沈宿甜头给够了,现在祭出剑来,虽然罩着平滑无害的木鞘,但谁都看得出内里藏着饮血的锋刃。
人渐散去,好戏散场,满园狼藉未及收。沈宿仰靠在椅子里,俯视着这一切,坐得像个浪子又像个霸王。
忽然,他开始用手一下一下拍着座椅扶手,重且有力道,不多时又随着击打声大笑起来,笑得放肆而又纵情,仿佛已多年没有这么开怀过,直至后来都笑不出声了,眼角眉梢仍无一处不挂着欢喜。
他是在嘲笑叶维溱。
他合上双眼,仿佛叶维溱就在他眼前,这样自己就可以指着他的鼻子问问他:“你昔日屠尽真正的忠烈之士,今朝又每日做出那副仁德敬才的虚伪之态,又有何用?你以为受你之恩,定当剖肝沥胆效忠于你的臣子,刚才都坐在这院中吃酒呢!”
眼前清明,他放声慨叹,悠长如吟啸一般,在空荡荡的庭院里回荡,“什么明君,什么忠臣,都是放屁!还不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这里不是皇宫,整座院子里都是沈宿自己的人,沈宿尽可肆无忌惮,而无一人敢置喙。他们只能眼看着自家老爷放浪无状地高呼后再度长笑,笑着笑着却又露出几分凄哀之态。
仿佛是在惶惑,又像是在悲悯什么。
郑沉玉被抄家的那一天,沈宿还特地去看了一眼。站在大门外,身旁仆从环绕,扬起的灰尘都飘不到他身上,仿佛一切哭喊和吵闹皆与他不相干。
郑沉玉本就是两面三刀之人,诸多罪证并不难寻,他又没有吕贲那样可依仗的身份,沈宿想搞掉他轻而易举。
仆人在他身前拦着,劝导道:“大人,此处混乱嘈杂,您还是先避一避,免得被误伤了。”
“怕什么,又不是没见过抄家灭门。”沈宿眼中冷光一潋,负手道。
季澄宣跟在叶维溱后面进了殿,仍在喋喋不休着:“陛下,郑沉玉不该杀!”
叶维溱心中烦闷,他不知道季澄宣这段日子是怎么了,只要一开口说的必是他不愿听的话。他的伤才刚好了一点,叶维溱不愿再对他恶言相向,只好背过身去,做出副恍若未闻的样子。
季澄宣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不只是杀了一个自己人的问题,郑沉玉一死,无异于将刀架在了众臣的脖子上,今后无论他再花费多少心思拉拢,都不会再有人敢背离沈宿而投向他们了。
“陛下,沈宿不可信,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是站在陛下这一边的,要谨慎,万万不要受其蛊惑啊!”他胸中气血翻涌,眉心紧蹙。
叶维溱衣袖一振,望向他道:“你为何如此敌视小宿!你不也是亲眼看着他一天天长大成人的吗?朕从不觉得你是个冷血之人,可为何偏偏对他,竟无半分垂怜?”
季澄宣听了此话,泄了口气,双目空洞着不知该向何处望,肩背垂垂,竟不想再劝了,双腿却似灌了铅,亦无法离开。
叶维溱看见了,更加头疼,放缓语气道:“照你说小宿是要害朕,要反朕?朕救他养他,不论是荣华富贵还是高官厚禄都从未短过他,他得是何等的狼子野心,才会有此图谋?那般处心积虑,为的又是什么?”
“他就是匹狼崽子……”季澄宣摇着头,神情十分痛苦,“奴才侍奉陛下二十余年,陛下为何就不能把给沈宿的信任,分给奴才哪怕一星半点,奴才会害您不成啊?”
“陛下还没察觉到吗?您宠信沈宿,已经到了近乎疯魔的地步,否则也不会做出这种武断之事。”他眼中噙泪,屈膝跪下又伏地深深一拜,“奴才斗胆死谏,若长此以往,必将危害陛下的千秋社稷,望陛下休要再一意孤行,置这么多年的辛苦基业于不顾!”
他直身长跪,眼看着叶维溱的脸色慢慢转阴,望着自己的目光也不善起来,咬牙切齿道:“朕让你掌管机密,你就真当自己是外臣了?还仿效言官,死谏来逼迫朕?你是朕的奴才,你的性命、你的一切哪个不是朕的?你有什么资格?”
听了他的话,季澄宣的脸色瞬间白得像纸,他垂下头去不说话了,身体瑟瑟颤抖着,但绝不是吓的,只是心生荒芜。
叶维溱呼吸渐渐平复,俯视着季澄宣失望疏离的模样,竟没来由地感到心慌,便忍不住伸出手去,安抚地摸了摸他头顶的纱帽,劝哄了句:“澄宣,听话。”
季澄宣重重地合上眼,一滴泪砸在地上,他又能如何呢?
沈宿是在御花园中找到叶维溱的。他一身云龙便服,正靠在藤摇椅中闭目养神,初夏的阳光透过交错的枝叶筛下来,斑斑映在他身上,乌发流金,眉目深邃。
团在叶维溱怀里的白猫听到响动,立了立棕色的耳朵尖,睁开海蓝的双眼冲着他“喵”了一声。椅上人也醒过神来,顺手揉了把猫,虚睁开眼睛看着他,“你回来了。”
“嗯。”沈宿站在原地应着,蓦然间他竟萌生出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少年时每一次出门回来,叶维溱都会习惯性地用这般温柔的口气对他说,“你回来了”。
回忆是假的,却甜美如真,他垂下眼帘,打消了这种虚无的念头。
正在这时叶维溱却开口道:“刚才那一瞬间,朕感觉好像回到了过去,朕还等着你欢快地跑过来。”
“我的腿早坏了,就算过段日子好转些,也跑不动了。”沈宿告诉他,语气平和而又残酷。
叶维溱直起身,那白猫后背一耸,抖了抖蓬松的毛,就跃下摇椅跑走了。他伸手唤沈宿过来,望着他的腿问:“恢复得如何了?走路吃力吗?”
沈宿摇摇头:“还在练习,这几日能走路就不乘车马,这样能好得快些。”
维溱站起身,拂了拂压皱的衣衫,“那正好,就陪朕逛一逛吧。”
沈宿低头称是,正想退一步走在他身后,却见他伸过手来,掌心摊开,是个邀请的动作。他愣了一下,才将自己的手慢慢覆上去,掌纹相贴,立即就被握紧,整个人有了支撑,走起路来也就没那么吃力了。
莲香荷动,水池风起,人行在阑干之外,也并不觉燥热。两个人走得很慢,叶维溱时不时会靠过去和他说说话,声音很轻,扶着他的手却很有力量。
“你我若是能这样搀扶着走一辈子,从年少君臣,走到老来相伴,该有多好。”
“皇上又在说笑了。”
这样一想,叶维溱也自觉确实有些贪心,便改口道:“耗上一辈子也是好的。”
叶维溱拉着沈宿,指给他看莲池对面的那座人息冷落的宫殿,问他:“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沈宿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应答道:“凤仪宫,从前囚禁端仪皇后的宫殿,如今应是已经废弃了吧?”
“朕诛杀逆臣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守住凤仪宫的大门,亲自把整座宫殿砸了个稀烂。”叶维溱提起此事时,语气中仍带着压抑的兴奋,“那是第一次,再没有人能够管束压制朕,朕尽可以为所欲为。”
“朕挥剑划破所有的绫罗丝绸,着迷一样地听裂帛的清响;琉璃和玉器的碎片铺了满地,那贼后吓得一边尖叫一边往门口爬,朕就踩住她的头发,看她发狂失色。”
“真幼稚。”沈宿总结感想。
叶维溱点点头,表示认同:“那时候的朕还没有你现在大,当然幼稚,但更多的是疯狂。出来时澄宣发现,朕的小臂上被刮了一道几寸长的伤口,血把袖子都浸透了,可朕居然毫无感觉。”
人可以蜕变得多快?凤仪宫的大门,一进一出,维溱已成落落帝王身。
“朕满心以为,从那以后就可以得到幸福。”
这两个字眼,如今想来,已经十分遥远了。
“这真是我的罪过了。”沈宿低眉自省,不多时双眼一亮,又狗腿着献计献策,“不过倒也容易,皇上只需在后宫或民间选几位中意的佳人,绵延子嗣,待到老来儿女绕膝,不就能坐享天伦之乐?”
叶维溱苦笑:“就算你想把朕推向别人,但也不用如此刻意吧?”
沈宿一副懊恼心思败露的模样,捂住嘴,闷声搪塞道:“臣是忧心皇嗣……要是皇上大好的江山,有朝一日无人继承,那些老古板又怎么肯放过我?怕是进了棺材都要被拖出来鞭尸!”
维溱像是早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出,波澜不惊道:“皇嗣不是早已经有了?”
沈宿捂嘴噤言的手还未拿开,这一回却是真的说不出话来了,瞬也不瞬地盯着叶维溱的脸,震惊二字一画不少地写在脸上。
作俑者偏又故弄玄虚,乐于欣赏他的表情似的,悠然问道:“那么小宿你,可愿随朕去看看朕的孩儿?”
后园多嫔妃宫婢,沈宿很少去,但也不远,没走多久就到了。这一路上,他都阴着一张脸,思虑重重,心情复杂,叶维溱偷瞄着他暗笑,只当他闷头喝醋而不自知。
但他若真知晓沈宿当下心思,恐怕就笑不出来了。
沈宿思考的问题很现实。
首先就是:大的还未扳倒,怎么又来了一个小的?
如此大事,他竟没听说半点消息,莫非是刚怀上?
可叶维溱日日就在他眼皮底下,他居然都没看住,由着他不知何时和哪个女人搞出个孩子来?
再就是,杀死幼儿和令其胎死腹中,哪个更加罪孽深重些?
……诸如此类。
想到这许多,沈宿顿感心力交瘁,脚底下都有些发虚,禁不住又往叶维溱臂弯里靠了靠。
这皇城乃是前朝所建,宫殿楼阁林立。叶维溱妃嫔少得两只手都数得过来,即便是个婕妤美人也能破例占座宫苑,就算这样,还有空置。
眼前的楼阁是叫“安寿”还是“康宁”,沈宿有些记不起了,只觉得这遍植花木的大院往昔从未这样热闹过,童声琅琅,几乎算得上喧嚣了。
二人刚在宫人的引领下进院,沈宿就被一个蹦跳而来的孩童撞了个满怀,要不是叶维溱扶得稳当,他就栽仰过去了。
低头一瞧,那孩子显然不是个婴儿,四五岁的年纪,软发都能扎揪揪了。
赶在他来之前就生完了?一直关着不让人看见?叶维溱这养孩子的习惯也忒别致了些。
沈宿按着心口,觉得眼下的冲击有些难以接受。
这满院爬树的、打闹的,缠着宫人骑大马的,颠颠跑过来让叶维溱抱的,打眼望过去就是座猴山。他用目光点数着四散的孩子们,一二三……四五六七?
沈宿肃然起敬,干笑着道:“皇上龙马精神……臣竟从来不知。”
叶维溱在他腰背上拍了一下,算是对他胡说八道的惩罚。他知沈宿是在说俏皮话打趣自己——若看到这种情形,他还不明白,那他就不是沈宿了。
“这些都是宗室家的孩儿,也皆是叶家血脉。”他对沈宿道,明显话里有话。
沈宿立刻会意:“皇上不会是想在这些孩子中选定储君吧?”说完他狐疑地望了维溱一眼,踌躇道,“臣妄言,传位宗室之子,多是先帝暴毙无后的权宜之计。不合礼制倒在其次,兆头实在是不吉,皇上还年轻,立储之事还是别这么草率决定为好。”
难得,沈宿居然在为他着想,可叶维溱心里却暖不起来,只能黯然苦笑:“那你的意思是,要朕去找个女人生孩子,册立他为太子?”
“理当如此。”
沈宿轻快应答,一抬眼蓦地对上叶维溱的目光,正撞到其中深沉的忧伤。
“那你怎么办?”
“如果有一天朕不在了,别人的孩子当了皇帝,你该怎么活下去?”
只因为做皇帝的是别的女人之子,身为父皇宠妃的母亲被活活逼疯,继而被逼死。他永远也不会忘记,母妃癫狂地虐打他之时,满面泪水地痛骂着,要不是先帝生前常念叨要传位于他,那贼后也不会苦苦相害……
因为被爱,所以罪无可赦。母妃尚且如此,更何况没有封号,为世道伦常所不容的小宿呢?
“你可以他们中选择一个,作为自己的孩儿抚养,朕会立他为储,这样即使有一天朕走在你前面,也不会有人能动摇你的位置。”
小宿树敌太多,身后事诚不可知,这是他能想到最稳妥的办法了。
“是我没心肝,没想到皇上竟是在为我考虑后路。”身边人说着自嘲的话,嘴角却透出一丝揶揄,“沈宿感激涕零。”
他目光在院中扫过,那些正嬉戏玩闹的孩子们,每一个都对可能面对的命运全然不知,更不知道,从此以后就要成为陌生人的孩子,或许再见不到自己的母亲。
只因为一时兴起,就把别人家的孩子抢过来,推进争斗的漩涡,还满心以为对方该感恩戴德。看来过了这么多年,叶维溱唯我独尊的脾气还是一点也没变。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了,就显得有点不好亲近。
撞到他的小孩眨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冲天的小揪揪左右摇晃着,很小心地问他:“你是太监吗?”
一边玩耍的小孩也都围上来,仰头好奇地看着他,咿咿呀呀着都想发言。
“不对不对!”一个大一点的孩子纠正道,“你看皇叔叔扶着他,皇帝是不可能扶一个太监的!”他豁了颗牙,仍笑得开朗,一副求表扬的神情。
小揪娃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想了想又问道:“小叔叔,你是皇叔叔的臣子吧?”
沈宿刚想点头,就见叶维溱俯身摸了摸小孩的头,耐心解释道:“他叫沈宿,是叔叔的爱人。”
被一群孩子瞪大眼睛围观,让他很不舒服,沈宿微微偏过头去,脸色算不上好看。
小揪娃吮着指头,争辩道:“可是他也是叔叔啊?”
“叔叔和婶婶才是一对,婶是女部,可小叔叔一看就是男孩子啊。”
童言无忌,所以更加不堪,面对外界的冷嘲热讽他都可以一笑置之,可此刻却感觉像有什么在背脊上细细密密地扎。
叶维溱却没有动气,扶在他后腰的手臂搂得更紧了些,略微俯下身去,对孩子们和颜悦色道:“情爱的‘爱’字当中是一个‘心’,心之所钟即是爱人,与是男是女又有何干?”
小孩们似懂非懂地点着头,没多久又四散玩去了。沈宿才松了口气,对维溱道:“对他们说这些干什么?”又没好气地埋怨着,“你不怕带坏小孩,我还嫌臊得慌。”
维溱眉心一蹙,沉声问:“你不情愿?”
沈宿赶忙讨好地冲他展颜,一脸无辜:“我哪里像不情愿了?”
“愿做情人却不愿做爱人。”
被轻易戳穿,他一双笑眼更弯了几分,无耻无畏地奉承着,“皇上明察。”
一腔深情落了空,叶维溱想,即使过了这么久,他心中果然还是放不下舒珩的。
沈宿想:恶心。
比起情欲,深情是更恶心的一种东西,且拂拭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