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长命

人一生会遇到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人,有的会令你心动骤然,有的会随你粗度一生。

但在这之前,舒珩从不知道,有天会有这么一个家伙,你只是与他在灯火盈盈的街道上并肩走着,看着他衣摆风动,素白的里衣边角随着微动的手臂在袖口忽隐忽现,就会觉得欢喜,就会觉得整夜的光影都倒映在他的眼睛里,而人世所有的幸运都沾在自己唇边,勾出一个不为人知的弧度。

只要这种程度就很好了,没有什么不依足的,亦不盼着有什么变动。

夜阑,星稀,他在,他随。

十里灯海,并肩为舟。

“舒珩你看这个!”沈宿加快了脚步向他招手,又回身对小摊的商贩说,“我要两条。”

“好嘞,您拿好,一共十文!”商贩把编织精致的红色缨绳递给他,缨绳细长,并无什么特殊的装饰,只是线络丝滑,在灯火下显得润红明艳,衬得沈宿的手越发白净如玉。

“又不是姑娘,买这种东西做什么?”舒珩不肯接他递过来的那条。

“谁说只有姑娘可以戴了?”他将缨绳拉直,宝贝似的看着,“这叫长命缕,缠在手腕上长命百岁!”

“这你也信?”嘴里说着,还是小心翼翼捧过了那缨绳。

“那么较真做什么?讨个彩头嘛。”边说着边把手中那根一圈圈绕到舒珩腕上,罢了打了个紧紧的结,“好啦。”又伸出胳膊,“换你给我系。”

他忍着笑意为他系好,纤长的手指在末处流畅地打出了一个漂亮的结,一来一往,像一次庄严的契约。

“哎?你是这样打结的?”沈宿疑惑道,将那绳结瞧了又瞧。

“这……我打的不对吗?”他不解道。

“不是不对,只是……你没注意过你打的结和别人不一样吗?”

他茫然地摇摇头。

沈宿握着他的手,指着自己打的结,“你看我们这个是这样的,你的这个是两端从这里穿过去……”

他仔细端详了一番,解释道:“儿时母亲就是这样打结的,我自然也就跟着学……要不然你教我一下,我重新系一次。”

“没必要,这都是小事,心意到了就行了,非要给你扳过来反倒别扭了。”说着背过手藏起缨绳,又去别的地方逛了。

不多时,泥娃娃、小花灯、护身符杂七杂八的就买了一堆,舒珩在后边不住叮嘱他,这种地方的东西贵,根本不值这个价钱,他一边含含糊糊地答应着,一边又往舒珩怀里添了一把折扇。

“给,你要的米糕。”舒珩把纸袋递给他,他捧在手里吹了吹,一口咬上去,绵绵糯糯,清甜的芝麻馅儿流出来有点烫却香了满口。

“好吃。”他含糊着问,“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芝麻馅的?”

“你之前说过一次,不记得了吗?”舒珩反问。

他舔了舔唇茫然地摇了摇头,又听舒珩道:“还买了姜姑娘和秦裳的份,我们快进去吧,待会凉了。”

“我帮你拿着。”

二人不多时就进了莲性观,大门上牌匾高悬,中轴殿前有香炉铜鹤,旁有古树翠柏,行人摩肩擦踵,往来不绝,古琴泠泠,香客祷诵,明明是清静之地,却要比外面夜市还热闹几分。

所以沈宿对这种地方嗤之以鼻,说这都是货道赚钱的勾当,因而只放了秦姜二人进去,自己拉着舒珩却跑到夜市玩儿去了。

他们进了殿,一路听着什么“高人”啊,“灵验”的,顺着善男信女们的指引到了所谓高人坐镇的灵宫殿,果然立刻就找到了他们两个人。姜涣挥舞着手中的签子对他们喊着:“上上签!上上签!”

待到了跟前,秦裳低眉向他们福了福身,沈宿把手中米糕递给二人,“外面买的,趁热吃。”

“不不不,我不爱吃这个,软塌塌的没有咬头。”姜涣摆着手拒绝。

沈宿扁了扁嘴,“那秦裳一定要尝尝,我大老远捧过来的!”他拉过秦裳的手,将纸袋用力地在他手里一放,秦裳低头看了看米糕,向他道了谢,小口小口地开始吃。

“我看你们反正来都来了,不如就去求个签,云游的得道散人,特别灵验,真的!”两人被姜涣赶到那道人案前,一抬头,正见那白发红颜的道士怀里横着拂尘,懒懒斜坐在座上,将案上签筒一丢,道:“一人抽一根吧。”

舒珩合着眼虔诚地摇了摇签筒,将落得的签子递给那散人,“该你了。”沈宿随便摇了一根,也给了他。

散人将两个签一合捻,道了声:“巧了,是一对儿。”

舒珩掠了眼沈宿,复问道:“什么一对?”

“我说这两根签是一对啊。”他回应道。

“你只需说是好是坏?”沈宿有些不耐烦。

那散人没有生气,眉眼却凝重起来,不多时又轻松地笑了笑,“就那样,命数而已。”

“烦劳道长开解。”

散人向二人眉眼一扫,又低头看了眼签子,“繁冗无足挂,但惜眼前人。”

这句话像一缕春风在舒珩心中熨熨帖帖地吹了一遍,又去牵沈宿的衣角。沈宿仍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拉着舒珩说了声:“回去啦。”

众人离去,散人身旁的小道士接过那两支下下签,疑惑道:“您为何不对他们直言相告呢?”

栖云散人凝望着灯火夜色,微眯了眼,“追不得,拦不得,前路难改,何必再添烦忧?不如令他欢笑趁花时,拚得好时光。”

手中签文险恶刻薄:一个慧极必伤,一个情深不寿,也算是凑成一对。

一行人回到落云楼,刚一进门,就见白老板候在门口,沈宿就问:“白老板还没歇息呢啊?”

却见白老板没有回答,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封信,猫着腰捧在头顶,道:“沈大人您的信。”沈宿注意他头低着,胳膊微微颤抖,仿佛捧不住一封轻轻的信似的。

疑窦方生他就看见信封上的那个名字,寒雨浇头般猛地一战栗,一把抓过信,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就快步回房了。

独自关在房中,打开那封信,熟悉的字迹让那挥之不去的声音再一次萦绕在耳边。明明是温柔的字句,捧在手中却仿佛随时会有魔鬼张着血盆大口从中扑出来,几日来的欢欣被凄厉的狂风顷刻撕裂。

信上“早归”二字在瞳孔不断放大,一遍一遍提醒着他这只是偷来的片刻欢愉,他不配享用,迟早是要归还的,要回到那鬼魅横行的琉璃洞府,那才是他该在的地方。

急切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虑,舒珩在外面喊道:“沈宿你快开开门,秦裳出事了!”

将手中信狠狠揉成一团,丢在地上,整理了一下情绪打开门道:“秦裳?他又怎么了?”

姜涣房中,秦裳平躺在床上,脸色白得像纸,嘴唇血色尽褪,透出淡淡的紫青色。姜涣心急如焚,又不敢动他,只能在床边不停徘徊。沈宿与舒珩二人前脚刚进门,后脚大夫就赶来了,号了脉,又费力喂他吃了些丸药,才擦擦汗叹了一句:“好险。”

“大夫,他这是怎么了?没事了吧?”姜涣在一旁吓得两眼通红。

“现在稳住了,待会他把毒血吐了就无大碍了。”那大夫抬起头,“不过这位公子是惹上了什么仇家吗?他中的毒虽然发作极慢,但却是致人死命的啊。”

“谁……是谁要害他?”姜涣回忆道,“没记错的话他只吃了那份米糕……”

“可是米糕是我买的……”舒珩道。

“姐呀,还不是你。”沈宿打断他的思考,“一定是你和那庞员外结了仇,他就找人在米糕中下毒以示报复。”

“我这就去把那个卖米糕的抓来!”姜涣吓得魂不守舍,这就要出去。

“你冷静一点,你现在去有什么用?难道他会在那里等你吗?”沈宿拉住她斥道,又放缓语气,“没事了就好了,以后出门你们小心一点知道吗?”

姜涣噙着泪点了点头。

“我们先出去吧,不要在这里吵到秦裳休养,姜姑娘你好好陪陪他。”舒珩拉着沈宿出门。

“我和大夫商量一下抓药的事,你去等我一下。”沈宿支走舒珩,寻了个角落问大夫,“探出来了吗?”

“他确实是一点武功底子都没有,而且三叶散是有些气味的,只要他略通毒理就不该毫无察觉。”那大夫小声道。

“行,我知道了。”沈宿冷森森道,“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既然能对他动手,那抹了你就更不是问题。”

“是是……不敢,不敢……”那大夫应道。

舒珩坐在沈宿屋里,低头捡起那一团信纸,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展开铺平,一字一句在心中默读着。

“小宿:

多日不见,朕心甚念,念不得见,虽知你一切顺遂,仍觉食如嚼蜡,睡不安寝,虽过半月,已似三秋。

自你去后,朕时时恍惚心悸,常至仰岳阁,见草木桌榻,都似你在朕前,颦笑喜怒,生动分明。

不知你可还记得你刚到仰岳阁之时,听闻窗外枝叶葱茏的那棵树是桃树,就趁着众人不备爬上树去,还摔了下来,养了半个多月才痊愈。吊着胳膊还嚷着要吃摘下来的青桃子,喂给你却咬了一口就吐出来,苦着脸说又酸又涩,一点也不好吃。

须知那是一株赏花的桃树,自那以后朕就吩咐人在宫中种了几株结果的桃树,秋天摘了几筐,你反倒别扭着不愿吃都赏奴才了……

如此琐碎,自不该是为君者所念,但想来天下能使朕展颜者,唯小宿而已。

诸事皆轻,安危为重,江南事了,万望早归。

兄维溱。”

舒珩将皱破的信纸理了又理,而后用心地整整齐齐叠好,放在抽屉里,静静坐了一会,起身出去了。

沈宿交代妥善,再回去时却发现舒珩已经不在了,便折到舒珩屋里找他。心里犯嘀咕,底气先虚了,推门进去,挂着张笑脸道:“不是说去等我吗?怎么先走了?”

话刚说完,扫到坐在桌旁的舒珩,却见他脸色苍白如蜡,一双眉尖尖地簇着,目光冰凉地望着自己。沈宿最怕见到他这种神情,舒珩这个人,虽然性情平和,说话待人都是暖融融的,但一冷下来就是真的生气了,那双眼冷利得像能撕掉你一层皮似的。

沈宿心里惴惴,抢到他身边的座位上一靠,端详着他的脸色,轻声细语地安抚着:“要是做错了什么我一定改,你别不高兴。”

舒珩不去看他,眼睫沉下来,似结了一层薄薄的霜,想了想又站起来,将房门关了个严实,逆着光道:“你自己心里清楚。那米糕是我买的,怎么就偏偏秦裳吃到了有毒的那份?这么拙劣的伎俩除了能瞒得住姜姑娘,还骗得了谁?”

“那就够了。”沈宿摸了摸下巴,“嗯……我试过了,秦裳没有武功底子,也不识毒,应该不是江湖上的人。”

舒珩不明白他怎么能这么轻松地一笔带过自己做的事,站在那里仿佛不认识他一般问道:“你是在杀人啊!如果当时不是姜姑娘及时发现……”

“那也会有别人去发现……”沈宿打断他,加重了话语中的“去”字,“他还有用,我不会让他死的。”他弯着唇角无谓地澄清着,蓦一抬头,笑容却顷刻冻结,“舒珩你……为什么那么看着我?”

为什么那样的疏远而……鄙弃?

舒珩深深缓了口气,整理了一下情绪,尽量平静地质问:“你是不是觉得特别得意?觉得所有事都被你玩弄于股掌?沈宿,没有人教过你什么该做什么绝不能碰吗?”

沈宿缩在座位里,一双眼水汪汪的,像被主人训斥了的小狗,明明是他做的事,反倒像是他在强忍着委屈,末了深深低下头,两只手紧紧绞握着,过了很久才理好了措辞,“你知道玉翎公是什么样的人?”

问得舒珩一愣。

“玉翎司有一座地牢,你在史册上翻得到的翻不到的酷刑那里都有,我三年前去过一次,之后整整一年吃不下肉。玉翎司每年来往的尸体比人多得多,地牢里的尸体勉强有个全尸的都一桶一桶装满在大铁桶里拉到乱葬岗,拼凑不齐的就在后院就地埋了,所以那里的树木比其他地方都要茂盛得多。”

舒珩回想到自己曾在玉翎司外路过,还驻足欣赏过逸出墙外的缤纷桃花,不禁一阵恶寒。

“那些无名尸骨中只有三成是真正罪大恶极之人,再者说即使罪不可恕也该交予刑部堂审行刑,而不该死在宫内。可你看,玉翎公还不是活得风光无限,深受皇上爱重?”

他缓缓抬起头直视着舒珩,“你说没人教过我也对,因为每天一睁开眼睛,身边所有事都在告诉我,我生存的这个地方,只分胜败,不屑善恶。”

一席话说得舒珩心头大恸,脚跟下意识退了半步,又久久顿在原地。

“舒珩,我答应,绝不会触碰你的底线。”

言外之意,但你也不要干涉我的手段。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沈宿乖张伶俐背后尸山血海的画卷终于在他眼前展开了一角,就已然让他望而却步,袖中手指握拳微颤,他们终究……终究还是两条路上的人。

他迟滞的目光仍留在沈宿的衣摆上,沈宿的双臂却已轻轻拢上了他的肩头,耳边的声音依然动听:“不要怕,等事情了了我们就回京城,再不招惹这些事。”明明是说给舒珩听的谎话,到了唇边却自己都当了真。

“我们好好做官,按月领俸,我也在京中买座宅子,以后我们每天一起喝喝茶,说说闲话,等有了儿女就结亲,做一辈子的挚友。”

舒珩靠在他肩上,极轻地点了点头,“我不是惧怕奸邪,只是怕你误入歧途,万劫不复。”他推开沈宿,怀中体温犹暖,复又说了一句,“我不像你那皇帝兄长,有通天的本事,但你若当我是朋友,无论何事都知会我一声,舒珩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沈宿轻笑,却掩不住脸上灰暗,说道:“怎么又提起他了?”

“我……意外看了那封信。”想到那团被揉得皱皱巴巴的信,他压下内心纠结,还是劝慰道,“你与皇上多年情谊,自不是旁人可比的,哪怕有什么解不开的结也需互相体谅,不要伤了感情。”

“不要,我讨厌他!”沈宿毫无顾忌道。

“为何?”

“若你是我,也定会厌恶他这种人。”他笃定。

舒珩素知二人关系极密,只当他是与皇帝闹了矛盾,正耍着性子,心里莫名更不是滋味,反复煎熬后索性转了话题,问道:“这下子你信秦裳了吗?”

“信了呗,都这样了我还能说什么?”他目光溜着舒珩,“再做什么你不是要和我翻脸啊?”

“事实如此,和我翻不翻脸有半点关系?”舒珩打了个哈欠,“眼看着天就要明了,我要睡了。”

轰走了沈宿,他却如何睡得着?和衣躺在床上想今天的事,想沈宿的话,想着他短暂的拥抱,想他描绘的,关于他们的将来……

好好做官,按月领俸,毗邻而居,每天一起喝喝茶,说说闲话,等有了儿女就结亲,做一辈子的挚友。

很好。

不,一点也不好,这样怎么够呢?

一丝虚妄随着跳动的血脉逆流而上,却于末了化作羽毛在心尖上轻轻扫过。不够的话,那你还想要什么?他问自己。

答案在心头清晰地镌刻,他却阖了眼不肯去看,他一向是个十分中规中矩的人,此刻却贪念丛生,令他自己都畏惧的暖流冲溃束缚,一点一滴都写着天长地久,他和他的天长地久。

心猛地刺痛。舒珩,你想没想过你这份不堪的念想会带给他什么?仕途尽毁?身败名裂?所有的少年意气,锦绣前程都会被这份微不足道的感情一刀斩断,再不可能有平静美好的人生。

忧怖,羞愧,甚至到了但凡动念都觉得是种罪孽的程度。当自欺的柔瓣已不足以掩盖情动,凡俗伦常便毫不留情地掀去伪装,露出尖利的毒刺来。

而他最怕的,是当沈宿知晓他的感情时,那惊恐与鄙夷交织的眼神,怕他问他,你怎么会喜欢男人?怕他们的回忆都成了沈宿不屑提及的耻辱。

到此为止吧,挚友,一个多好的托辞。

天光入室,扇动纱窗,窗外鸟语琼芳,不管经历了怎样的挣扎,都消弭于暗夜,睁开双眼,又是一个风和叶润的清晨,他进退如故,而沈宿什么都不会知道。

推开门,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秦裳脸色仍有些苍白,扶着门边,向他恭谦地点了点头,“舒大人。”

“身体还虚着,当好好休息,差个人唤我去就行了,怎么还亲自过来?”舒珩赶忙把他扶进屋,照顾他坐好。

“一介倌伶,怎么敢劳动大人?”秦裳浅笑平和,“大人无须避着我的眼睛,我都知道的。”

舒珩有些尴尬,坐下来叹了口气,“是我们犯了错,实不知该如何向你赔罪。”

“我还知道此事也与舒大人无关,秦裳在风月场混迹多年,别的不懂,察言观色还是会的。”许是身体未愈,他说起话来有些虚弱,“阿涣姑娘是沈大人的姐姐,他对我有所防备也是应该的,您放心,只要他肯放过我,我又何必蚍蜉撼树,让阿涣姑娘为难呢?”

听他这样说,舒珩心里更不是滋味,复又说道:“我们真的没有……”

“没有看不起我?”秦裳截住他的话头,轻声道,“卖笑为生的人遭过多少白眼早就计数不清,要是一一介怀,那我怕是早自尽不知多少次了。万般困苦都随他去吧,如今有她在我就已知足了。”

“是啊,有那个福分相守一生,比什么都要难得。”舒珩喟叹,目藏微芒。

“你也有喜欢的人。”秦裳道。

“没有……”他轻轻摇了摇头。

“眉头。”秦裳的目光划过他眉间,“方才我说‘喜欢’二字时你的眉间皱了一下。”

舒珩自己都没有感受到的反应却皆被他看在眼里。

“是我胡乱臆测。”秦裳却没有一意追问,只是说道,“无论是眉间皱痕还是别的什么,你自觉藏得很好的东西,其实可能早公布于世了,或早或晚,他总会知道。”

“那就晚一些吧,得过且过也是种活法。”没来由的,他忽想起了那道人的话,便也觉着命该如此了,悄生出一点释然的欢喜来。

“有一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舒珩忽然想起,抬眼却看到秦裳一副了然的样子,含笑道:“我就知道你们此来的目的不单纯。”

起身掩好门窗,插着手慢慢回转,“其实我没有必要把关系身家性命的事告诉不信任我的人……”

“沈宿现在已经相信你了。”

“是吗?”如粼波光划过眼底,衣袍委地妖娆得似一朵开至将落的花,“你们谁胜谁负,政局如何变动我都不想管,我在意的只有阿涣,我想你们赢,也只是因为这是她希望的。”

“今夜亥时,你们二人到衣饰间等我,来不来随你们。”他将手搭在桌上,靠在舒珩耳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