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珠玑
叶维溱倚案静坐,彻夜未眠。晨光已从窗外渐渐沁进屋来,他眯了眯眼,试着扶案站起来,顿时感到头重脚轻,遂又坐回去,整个人都有些恍恍惚惚。
户部的粮草已发了出去,连攸宁也确实老老实实打点行装准备上路了,一切都平顺得出人意料,但症结却出了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
易萧抵死不受封。
他继位这么多年,不择手段向上爬者有之,挂名隐居择日而出者有之,有志无才不堪重用者亦有之,但易萧却偏偏不在他们之列。
昨日他亲自驾临周宅,欲以帅印授之,解披风赠与易萧,并赐玉龙宝剑。而后用了整整一下午与他把臂详谈前方战事,未曾有一言轻慢,放下身段就如同旧友叙话,连他自己都觉得,如此赤诚传为万世君臣佳话都不足为奇。
易萧的见解果然非同凡响,一席策论辩得分明,可最后关头,却还是谢绝了他的任命和众多封赏,理由也与世间传言如出一辙:家师遗命,不敢违抗。
他起初以为是易萧端着身价,来试探他的诚意,未料易萧眉头紧蹙,言辞恳切,无半分矫作,任叶维溱如何劝说也绝不松口。
叶维溱随手翻弄着案上的折子。经此一行,他越发认同了连攸宁的看法,除了易萧,没人更适合担此重任。可北疆战事紧迫,已来不及徐徐图之,以目前的情况,即使他把刀架在易萧颈上,也不能让他点一点头。
到底该如何是好?
他窝在椅中,紧闭着眼神思困倦,肩背忽一暖,身子就被一张绒毯围住裹严,季澄宣的手将那滚丝的毯边儿向他襟处紧了紧,短软的獭毛蹭过颈边。睁开眼,热腾腾的早膳已摆在案边。要说走路动作丝毫声响都不发出,也是多年练就的本事。
“天下大事都指望着陛下定夺呢,陛下又何苦这样折腾自己?”季澄宣掀开粥盅的盖子,用手背在瓷面儿试着温度。“陛下该做的都做了,上不愧先祖下不负黎民,已经足够了。更何况区区一个易萧,也未必能左右战局,他一人之力怎就还能通了天?”
叶维溱掀了他一眼,将酸痛的脖颈枕在椅背之上,“善战之帅可抵数万雄兵,再加之他是宋惊涛的徒弟,威名颇重,他若能为主帅,可安三军之心啊。”
季澄宣细秀的眉稍拧,启口还想说些什么,维溱拦了他的话头,道:“朕做的还不够,永远都不会够的,因为朕是皇帝,所以天塌了也必须接得住,接不住也要接。”
“父皇三年不朝,十年荒政,皇兄受权臣摆布,朝局累垢。江山万里却是千疮百孔,朕不只要坐稳了,还要补全了……仓促半生,谈何容易啊?”他深深地吐出胸中一口气,却似更沉重了些,坠着肋骨向心口压去。
“陛下……先用膳吧。”季澄宣将粥盅轻放到他面前,手腕微斜间,那盅底在案上无声地轻磕了一下又坐稳了,叶维溱目光在他面上一扫,冷了声音道:“你瞒了我什么?”
“倒也没什么。”他眼珠微动,“就是方才连相来了,被奴才拦下了。”
“连攸宁?他不赶快准备好出发还来干什么?”叶维溱不耐烦地说着,握着椅子的手却下意识攥了攥。
“连相……”季澄宣支吾,“连相说他能劝得易萧出山挂帅。”
闻言叶维溱一双眼瞬时就被点亮了,又慢慢被怀疑障满,冷笑道:“连攸宁好大的面子,朕都请不动的人,他说得倒轻巧。”
说着这话,但叶维溱还是探探手召连攸宁进来,却是没撤案上的早膳,悠悠地喝起粥来。
不久连攸宁入殿,行了礼复又打量了喝粥的叶维溱几眼,接过宫人奉的茶,倒也不急,轻轻吹了吹杯中浮叶,沾了沾唇,还赞了句“好茶”,对着他细细品起来。
明明是求见的人,此刻却不求上位者“见”他了。
最后还是叶维溱沉不住气,差澄宣收了碗碟,擦了擦手,开口道:“紧要关头,还请连相有话直说。”
连攸宁眉目舒展,搁稳杯子道:“两军对阵,如此急躁怎么行?臣今日前来,只是想与陛下打一个赌罢了,就赌陛下现在的心事。”
叶维溱虽未言语,目光却已聚在了他的身上,他接着道:“若臣能解了陛下的心事,就算臣赢,那便请陛下应允臣一件事。”
“若是你输了呢?”维溱轻蔑一笑,替他说道,“就算你输了,如此关头,朕也杀你不得。”
“京郊有一片树林,陛下应该也清楚,那片树林对旁人并无什么珍贵之处……”连攸宁低眉道,“若臣输了,陛下大可一把火烧了那片林子,臣不会有一句怨言。”
“连攸宁,你的心肠可真狠。”叶维溱食指用力擦着拇指。
“不及陛下。”连攸宁抬眼,眼中波光晴晴,“而且臣知道,臣一定会赢。”
周宅易萧房内,易萧正翻看着兵书,写着一封长信。他虽坚持遵从师命不肯出山,但国家危难当头,叶维溱又诚心反复相邀,他实在不忍心置身事外,就连夜分析如今的战局,誊于纸上,附上数条应对之策,希望能尽些心力。
忽听门外有人声嘈杂,好像是周承在与何人说些什么,门口的下人附耳听了听,回道:“这回应是连相来劝您吧。”
易萧面上黯然,笔下顿了顿,却还是硬着头皮站起身,横了心向外走去。
可未等他走到门口,就见连攸宁推门而入,也不说一个字,伸手拔出腰间佩剑就向那下人身上狠狠戳了一个血窟窿,要不是易萧伸手推了一把,那窟窿就不是开在肩头而是在心口了。
佩剑铮然落地,周承才跟了进来,看着蹲在地上哀嚎,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的自家下人,大吼了一声:“连攸宁你到我家里发什么疯?”
说完忙唤人将这人抬出去好生医治,却见连攸宁冷冷望着易萧,神色莫测。
“易大侠为何要拦我?”连攸宁问道。
“你入室行凶,屠戮无辜,拦你不是理所应当吗?”易萧攥着拳,不可思议地反问。
连攸宁用指尖沾了沾袖边的溅血,道:“理所应当……呵,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也差不多是这种情形,你总是有理有据,而我就总是肆意作恶。”
“按你的道理,有人想杀一个无辜之人,你若是不拦,便是不义;而今有人在屠杀千千万万无辜百姓,你明明有能力去阻拦,却安然在这里偷生,便是大义了?”
他的话如裹挟着冽风在易萧的心头荡过,易萧垂了头,“我怎会苟且偷生?奈何我在先师临终前立过誓,终身不入朝为将,怎能背弃?”
连攸宁面色缓和下来,“你只知不能违背宋前辈的遗言,但你真的了悟了他的用意吗?”
易萧望着面前人,陷入思量,连攸宁又接着道:“说来惭愧,我也曾为人师,虽说学生颇不成器,但师心还是有一点的。若我没猜错,宋前辈洞察世事,爱徒心切,知道你有报国之心,但心性纯直,又明眼看着我们的这位继位者……”
他语气稍顿,“忌臣之心颇重,容不得你这等用兵之才,怕你终有一日为他所害,才迫你立下这种誓言。”
易萧心头那将开未开的疑惑被连攸宁一语道破,心血一齐向脑中上涌,当年师父卧病在床时拉着他的手一字一句逼着他立下誓言,其中所含感情,不正是如此?
“想来宋前辈真是高瞻远瞩,这样你就可以借是他逼迫的幌子,置万民安危于不顾了,当真高明!”连攸宁嘲讽道,语气咄咄逼人。
“不……”闻言易萧睁大了眼,不由得后退了半步。
他伸手用力扶住易萧的手臂,“可你已过而立之年,不应还是那个对师父唯唯诺诺的少年人了,该有自己的权衡。忠与信,孰轻孰重,也总该有自己的抉择……”
他知道易萧已经动摇,又接着劝道:“而且你相信吗?宋前辈虽那样劝诫于你,但如今国势将倾,就算他老人家在世,也必会亲自披甲上阵。即使他因爱护你说了那样的话,但他兵神的心性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卫国护民,心血难凉!”
他眼中浪潮汹涌,沉沉地击打在易萧的心上。
周承跟在将要离开的连攸宁身后,狗腿道:“哎老连你可真有办法!连易老弟那铁石一般的人都能被你说动了,就是那一剑,下手太黑,真是你才能做出来的事儿。”
“我就是比个样式,知他会拦,我也没打算真把你那下人怎么样。”连攸宁显然也心情轻快,“况且他肩头的伤也就是擦破了皮肉,用不了一周就会好了。只是定会把他吓得不轻,好好赏赏他,改天请你喝酒。”
“好好好!改天把你藏的那坛秋露白给兄弟开了……”周承笑呵呵道。
不久,远在江南的沈宿便收到了连易二人已启程的消息,他知道他这边所谋之事,也必须立即开始实施了。
这一日午后舒珩正欲从院中回房,刚穿了丁香花廊登上楼梯,抬起头就见上头逆光站着一人,踩着吱呀呀的楼梯板几步到了他身边。那身影向他目中撞来,他便下意识想退,待到那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却知道自己走不掉了。
“我正到处找你呢。”沈宿依旧笑意盈盈,“你见着他们两个没?有些事要找你们商量。”
他低着头,瞥着楼梯下露出的那一团淡紫色的香墨,应道:“姜姑娘带着秦裳出去转了,是有什么要紧事?”
“倒也不急,等他们回来再说。”话音刚落,就见舒珩转身又要走,沈宿忙拉住他的袖角,急道,“我前几日就想和你说道说道了。”
舒珩回身也不看他的眼,只盯着被扯着的袖角,似是很不自在地“嗯”了一声。
沈宿歪了头偏要把目光望进他眼里,试探道:“陪我走走,边走边说?”
也就当舒珩是默许了,沈宿轻轻悠着手中的布面儿,牵着他下了楼梯,顺着院中的长廊慢慢晃着。
“我……是哪惹你不高兴了么?”
忽然被小心翼翼地问了这样一句话,舒珩赶紧摇头否认,又补了一句:“我没有不高兴啊。”
“那你最近怎么对我爱理不理的啊?”他叹了一口气,委屈地问,一双眼晶晶亮。
不知怎的,这几日来一直别扭回避的事在这一刻统统云开月明了,舒珩侧目看他,忽含义不明地笑了,抿着唇笑得满是自嘲。
怎么爱的偏是这样傻的一个人?
廊外培着的丁香丛丛连成了墙,枝叶间星点的小花紫得泛白,滚着团扑香,从这里走过,衣袂都会沾上一丝醉人的气息。
其实也怪不得沈宿,这确实是他为数不多的弱点。许是向来不识爱意为何物,权衡利弊他在行得很,可一到了度量心思的时刻,他便像一个孩童一样天真懵懂,只忐忑着是不是自己惹舒珩生了气,才被冷落了。
沈宿看他笑了,也呲牙轻松地笑了笑,犹自猜度着:“还是你觉得我心术不正,便不愿与我共处了?”
“怎么会?”舒珩忙道,又将睫毛沉了下去,“你是顶好的人。”
小小的十字花瓣沉没在心湖里,不留痕迹,徒余残香。
“只是春天到了,我这几日懒得厉害,怠慢了你,对不住。”袖角从他手中滑出,舒珩目光不再躲闪,定在他眉间。
“是了,这几日冷暖变换得厉害,可别伤了风寒。”沈宿点点头表示赞同。
并肩走了一段路,沈宿发觉舒珩似是一直盯着自己瞧,像要把这几天漏掉的补回来一般,遂一本正经道:“再看我要脸红咯?”
舒珩望向花墙外的庭院,也不知什么神色,只听他说:“你这个人也真是奇怪。”
“我在想,且不说皇上对你有深恩,便只看他对你如此关心,如今战事紧迫,他该是最难过的那一个,你却一副丝毫也不挂念他的样子,连我这个外人都不免替他感到寒心。你也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为何唯独对他这么残酷?”
话题转得太突然,沈宿一时失语,顾及到其中许多自然是不便与舒珩讲的,就扯了扯嘴角道:“我那日只是与他有了些误会,心中不痛快,哪能真的生他的气?你不要多想。”
思虑了一下怕说得不够似的,补充道:“我自然是挂念他的,但这种事面上哪里看得出来呢?我吃饭睡觉时都想着他呢,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舒珩的目光在虚空中凝滞许久,像有什么隐忍不发,最后还是揉碎消化了,凉凉地说道:“疏不间亲,是我多言。”
方才一席话虽是扯谎,但说完之后沈宿自己都觉着甚是不自在,遂又提了一口气道:“便不是这样,照你说的,如果谁喜欢我我就非要把谁放在心上了?凭什么……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哪是礼尚往来的事?”
舒珩无声地咀嚼着他的话,是啊,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了。
话赶到这了,沈宿想了想又道:“但也分人,心地好的人哪怕不合适,那份心意还是该珍藏的,就比如说舒珩你,要是有谁敢糟蹋你的心意,那他可就真不是个人了!”一席感叹说得舒珩忍不住笑了出来,眉眼间皆是轻快,笑过之后,一抹微红就不由得染上白净的脸颊。
恍惚间感觉冰凉的手背贴上脸颊,又落在额头,沈宿思忖着点点头道:“真的有些热呢,你看脸都烫了,要不要开些药喝?”
舒珩躲开他,隔着一段距离打量着他,无限感慨地对他说道:“来日你若没瞧上哪家姑娘,就切莫去招惹她,你这种人从来就是惹了人还不自知的。”
沈宿不明就里,“呵”了一声,一双眼都弯了起来,“没见你把哪家姑娘搁在心上,指教起我来倒头头是道……”
“什么姑娘啊?说来我听听!”长廊那一头姜涣负手而立,风掀着她的刘海,发间银簪闪烁,秦裳就站在她身后。
“没什么,正说着等回去要给舒珩说一门亲呢……”沈宿上前几步搂着姜涣往楼中走,还回头给舒珩使了个眼色,舒珩无可奈何地跟上。
姜涣正乐呵呵想着帮舒珩保媒拉纤的事呢,谁知一进门,身旁的沈宿就变了脸色,笑意收敛将门关得死紧。
“这里安全吧?”沈宿问。
秦裳回道:“落云楼的墙壁都很厚实,后院的楼上又鲜有人至,沈大人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几人坐下,秦裳抄手倚在窗边。沈宿开门见山道:“有确切消息了,今日我们的人探听到曹忠将账本藏在了法业寺藏经塔顶的经阁里。”
“诶?法业寺?不是我们过几日打算去的那个名寺吗?”姜涣道。
“正是。”沈宿笑道,“还多亏了涣姐,这几日与秦公子到处游玩,误打误撞地选定了法业寺为目的地。曹忠做贼心虚,以为我们有所觉察,今日与白老板商量要不要将它偷偷运走的时候走漏了风声。”
“白老板安抚他说我们没有理由知道,让他保持冷静,此刻越是动越会乱。”
“那个白老板要是知道我们是这么探查的消息,非把胡子气飞!”姜涣咯咯笑道,“等我今晚去把它偷回来给你们看!”
“不行……”秦裳道,“你们想得太过简单了,曹忠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他现在对你们以礼相待是因为你们还没有威胁到他,敷衍走了就万事大吉,但你若真的逼急了他,他就有本事让你们都死于非命。”
“我要是回不了京皇上饶得了他?”沈宿抱臂目光冷厉。
“这是他的地方,与京城相隔千山万水,便是他让你们死于一场火灾山崩,或是被强人所害,又有谁能查得清?最多也就是个照顾不力的过失。”秦裳拧着眉头。
一时气氛凝滞,姜涣环望铁青着脸的众人,甚是茫然。
沈宿稍作思索,一抹笑意点亮双眼,“幸好皇上有先见之明。”
舒珩疑惑道:“什么?”
“别忘了,我们带来的东西可不止有圣旨。”沈宿悠然道。
“调兵符……”舒珩顿悟。
临行前叶维溱也担心曹忠会狗急跳墙,官兵哗变,特地让沈宿将驻军调兵符带在身上,如有不测,也好任意周转,此时正派上了用场。
“离这里最近的驻军是穆迦将军统帅的永襄军,虽能调配的只有数千人,但控制局面已经绰绰有余了。”
沈宿交叉双手抵在下颌,“目前我们手里能用的只有二十四位玉翎客,涣姐你带十四位去法业寺盗账本,同时带剩下的十位去给穆将军报信,让他速速派兵来此救援,只等涣姐的账本一到,就将江南府端个干净……”
“我去吧。”沈宿闻声一怔,转头望着舒珩,只见舒珩从容道,“只有兵符没有钦差亲临是不行的吧?你和我,必须去一个,不是吗?”
“舒珩……”沈宿始料未及,“星夜前往军营,只带十人,一路上谁都不能保证……”
“所以你才更需要留下来。”舒珩打断他的话,目光融了一层浮冰,“我知此去凶险,可我若回不来你拿着姜姑娘的账本必会有法子,可要是不测的是你,我留在这就只顾六神无主了。大局为重。”
语罢起身走到他肩旁,注视着他点了点头道:“就这样吧。”
沈宿心头滋味陈杂,瞳仁在眼中流连了几个来回才停定,轻声道:“那……那好吧。”
秦裳面色一变,指尖在袖内掐紧了。
舒珩眼睫微颤,唇边的微笑也有些僵,只道了一句:“若我此行不返,家母就拜托……”
“我必待之如生母。”沈宿不假思索道,语毕忽觉手心一暖,被舒珩塞进手中的东西软而滑,他低眉,轻轻握紧了。
凑近舒珩耳边隔着合适的距离,字句含混着温热的气息,“务必保重,好生回来,你出了什么事我也会六神无主的。”
“嗯。”
门在身后合拢,沈宿抬头对秦裳说道:“记得和姐姐告个别。”
秦裳倚在墙边,拢着袍襟,微挑的眼含着一层薄薄的温柔,冰冰凉。
夜色覆压,黑色风帽下舒珩的眼沉静如故,与他会合的玉翎客带来的马匹精瘦骁骏,在原地稍作顿踏,他牵着缰绳,袖中是兵符与皇上的手书,回首最后向落云楼的方向一眺,夹紧马腹,策马而去。
房中的沈宿捋着手中润红的长命缕,蓦地,觉得人生第一次有了盼头,他希望舒珩一直活得好好的,就像替自己活着,如果连舒珩都不在了,这人世可就全暗了。
多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