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池立

逐夜的喧哗已然散去,合楼的灯火一盏一盏地熄灭,晨光却在水岸之东渐渐浮起。

沈宿坐在落云楼后门的石阶上,背后青石的墙面沁出凉气,顺着发梢爬进后领里。他捧起手掌取暖似的泄了一口气,整个人霎时就像抽走了筋骨一般地瘫靠在那里,手指也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幸好,幸好他们都没事。

看到姜涣血人一般被抬回来的时候,一瞬间他的头脑是空的,他忽然很害怕这个女子就这样死了,不管他对洛庄主说得多么底气十足,他终究不是神,不能将一切掐算得分毫不差,如果真的有什么万一呢?

他这小半生算计太多,以至于对姜涣这种横冲直撞的好意有些不能理解。姜涣喜欢用力按他的头,无时无刻不向他表明了“小鬼头乖乖呆着就好,所有事姐姐给你料理”,很傻,很温暖。

让他不禁想到如果他的家人还在世的话,他是不是就可以不必活得这么辛苦,就像一根随时会崩断的弦?在无边的谎言迷雾里,他是不是就可以打一个盹儿而不必担心第二天就曝尸街头?

还有舒珩……

一团血迹在眼前展开,沈宿骤然紧张,脊背瞬间绷直,却发现只是那外封皮沾满血污的账本。“还不睡?”舒珩把手中账本递给他。

“不睡,不睡,太兴奋了,哪里睡得着?”他收好账本,翘起嘴角。

“是太紧张了一时缓不过来吧?”见舒珩一句话就把他拆穿了,沈宿扯扯衣袍站起身,叹了句:“知我者莫过于你也。走啦,回去睡,我倒不打紧,你这奔波一晚了,我看你站着都有些晃。”遂在背后一步一步推着舒珩回去。

“明明是自己困到眼花……”舒珩心道。

二人一路轻着脚步上了楼,沈宿却一闪身又进了他的房间,靠在门上说道:“你是有话要问我吧?”

也不等舒珩回答,便自顾自道:“我才不相信你对今晚的事一点也不好奇,不如我们就……随便聊聊,聊到困了就睡,你说好不好?”说罢踢了鞋子,抖开舒珩的被子就钻进去窝成一团。

其实既然舒珩没急着问,他大可以明日再把详情告知于他,但莫名地,沈宿看见舒珩重新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就忽然想和他多呆一会,呆在一起做什么都好,便想也没想就跟进屋去了。

不多时,被褥动了动,紧跟着就感觉到舒珩并不是很高的体温靠过来,说不出的安宁踏实。沈宿陷躺在枕头里,不住扑着下眼睑的睫毛和舒珩耳际的发丝在眼前交织成网,引诱似的把他往睡梦里拉,他却仍不住地含糊着在舒珩耳边说着话。

“舒珩,我讲给你听啊……”

“舒珩你猜猜……”

“舒珩……”

舒珩,舒珩,舒珩……每两三句话就要唤一次,不知是怕他睡着了还是为了别的什么,短短两个字却比他真正要说的事还要意义丰富,而舒珩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姓名听起来竟可以这般温柔。

沈宿再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他跟舒珩讲事情却把自己讲睡着了,不禁感到懊恼而又好笑。摸了一把发现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却将舒珩大半个身子露了出去,忙放轻手脚,翻爬下床,将一床被子覆在舒珩身上,提好鞋,想先回房去了。

方站起身,却见舒珩睡得无比香甜,平日里的拘谨自持此刻在眉目间舒展开来,温顺得毫无戒备,不禁又慢慢蹲下去,趴在床边摒着呼吸细细瞧他。

虽说他与舒珩一向亲近,但却鲜有机会这样放肆地凝视他,因为舒珩这个人嘛,看久了他会脸红地偏过头去,腼腆得紧。

看他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躺在自己面前,沈宿忽然很想亲他一下,就像亲吻可爱的小马或是长长睫毛的小鹿,凑近了一点却被他眼睫的一下不易察觉的微动惊得闪回身去,等了一会还是只伸出了一根手指在舒珩眉间轻轻点了一下。

不知是不是指尖的皮肉太敏感,那蜻蜓点水般的一下触碰把周身感官倏尔放大,那一点温度变得炙热,耳边的呼吸也交错得明晰起来,视觉游转在那人脸上身上分解放大,撞进瞳孔中去。

指尖下滑,舒珩的鼻梁很高,却不似叶维溱那般棱角分明,是个连侧脸都很柔和的人。很瘦,肤色和唇色都比旁人要浅淡,发丝细软,眉毛也是顺成规规矩矩的弧度,绝没有哪一根横逸斜冲出来。他不禁想到,等哪天舒珩老了蓄起胡子,也绝对是那种随风拂动的长须,而不是扎唇遮面的乱髭,细想了一下那个画面,把自己都逗笑了。

还有舒珩的唇……淡淡血色的唇,抿紧的唇,礼貌笑笑的唇,轻声细语叮嘱时的唇,不经意一咬留下齿印水泽的唇……

心跳有一瞬间的偷停,视线还停在唇边,指尖却不知何时到了领口,止在洁白的衣边,意图再明显不过。沈宿整个人定在那里,心血潺潺流着,可胳膊却僵硬得无法动弹。

冲上脸颊的暖意未及褪去,一种冷冷腻腻的知觉却顺着脚边细细麻麻地爬上来,模糊而熟悉的影像在人世寻找着重影,烙进他的身体里,指尖烫伤似的从舒珩的领口弹开,他站起来就向门外奔去,不顾方站起的头昏眼黑,没命般地绊着步子脱逃。

一双完全不同的眼,却在眼眶中含着同样的神情,那样爱怜的,珍惜的,让人发指的神色,摆不脱却又记不起,死死钉在三魂七魄里。

那位洛姓的庄主心绪较他也没平静多少,彻夜未眠的他此刻仍无一丝睡意,似乎是熬得太久,望着床上人的一双眼红得浑像只兔子。

姜涣还没有醒过来。

他握着姜涣的手,明明紧张得关节酸痛,却不敢用力捏一下。她的身体被包扎得严严实实,藏住了大大小小无数伤口。

他起初的安排是只要把姜涣活着带回来就好,她所受的伤害他会用一生的时间慢慢偿还,可是现在他才明白,当你爱上一个人,她受一点伤你都会难以忍受。更何况这些可怖的伤口还都是他的杰作。

大夫说姜涣的伤并不会危及性命,但他却有一种错觉:只要他还在这里,姜涣仿佛就永远都不会醒过来,不知不觉,两个人的距离已经隔得像生与死那样远。

抱歉……

对不起……

你不要恨我……

你不可以恨我。

因为……因为我爱你啊。

他少年继承祖业,无论对峙的是何人他都不曾退缩,可是现在他却害怕得快要哭出来。他想说,如果你没有这么拼命抵抗就被抓回来,那你便不会受这么重的伤,如果不是沈宿安排了军队过去,你就不会遭此性命之危,他想告诉她,在他的计划中他原本没打算伤害她。

可是,他说了,她听了,又有什么用处呢?

她这辈子是不可能会原谅自己了,他绝望地想。

握紧的那只手动了动,他连忙靠近唤她的名,姜涣微微偏了偏头,慢慢睁开眼,没睡醒似的茫然望着他,不久眼光就变得锋利起来,被他握住的那只手也一点一点抽出来。

“阿涣……”道歉还是解释都说不出口,他只顾叫她的名字。

姜涣二话不说,就将抽出的那只手狠狠向他脸庞劈过去,他却是闭着眼躲也不躲,甚至还在心里想着莫不如就被她一刀杀了,能解她的气也胜过如今这般苦苦煎熬。姜涣的手却终究没有打到他的脸上,无力地落下去,哽咽声在耳边响起,委屈得不像她的声音。

“秦裳,你怎么可以骗我呢?”

“你不该骗我的。”

他惊诧地睁开眼,看她用那只手在枕边抹着滚落的眼泪,不打不骂,却让他真切地心疼到了骨髓里。

他开始明白,姜涣在意的不是自己给她的伤口,而是欺骗她的谎言。伤口忍一忍就好了,可是那谎言就像在她全部的好意上狠狠踩了一脚,让她觉得自己愚蠢而又可笑。

她寒心了,不想再理他,打都不屑打他了。

“你走吧,我不生你的气,也不想见你了。”说完她当真闭上眼,不再去看他。却听他在耳边说:“我不走,我是你救下来的,离了你我无处可去。”

“到现在了你还执着于那种事,是在取笑我吗?”姜涣气急败坏,一锤床板,扯得伤口都痛起来。

“不论如何,这份情义是真的,你是我见过最有情有义……”

她打断他,“可是我连你这个无情无义的王八蛋是谁都不清楚!”

他不紧不慢地重新介绍自己,“我叫洛临川……”

“一会秦裳一会洛临川,你变得还真快!”她冷笑。

“但我始终都爱你。”

他试着去碰她的指尖,被一把甩开,也不泄气,在被褥上画起圈。他恍然醒悟,发现或许是秦裳做久了,真染上了几分悲春伤秋的气质,动辄无助绝望,但撕掉面具,做回那个手腕伶俐的自己,如果能哄回阿涣,软磨硬泡也未尝不可,不是吗?

江南多雨,这一日更是阴得厉害。络绎不绝乘轿而来的官员们随手都带着把伞,那雨却迟迟落不下来,只在半空中凝起细细密密的小水珠,压得人呼吸吃力。

但这和此刻诸位官员心头的重压比,根本算不得什么。

江南府的青瓦下,数十位官员家禽一样列队聚集在门外,等待召入,再没有哪个因“爱民如子”而缺席。织锦官袍下的后背耸成了弓,双脚好像踩在凉水里,膝盖不住发软。漆黑的大门上,黄铜的狴犴铺首形容凶悍,谁都不知道门后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曹忠的死讯传来,霎时仿佛天塌地陷一般。账本握在沈宿手里,他们哪个心里没有鬼?奈何连洛临川都闭门不见客,可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而沈宿却偏偏不肯立刻赐他们一死,还让他们的头铡刀上悬了三天,刀锋冷冽洌贴着脖颈,从头到脚吓了个彻底。多少次但求速死的想法都被一点贪生的念头拉回来。列中众人大多眼眶乌黑,却有几人眼眶通红,料想是昨日抱着妻儿老小痛哭了一晚。

漫长的等待过后,那大门轰然打开,众人都瞬间脊梁发酥,沉沉低垂的头好像下一刻就要从脖上掉下来,脚步随着前面的人进了府衙,目光不敢正视,只飞快瞥着上头坐着的年轻高官。

沈宿一身耀目的紫色严服高坐堂上,却并未束冠,只松松半系着,耳际顺过的黑发映着过分年少姣好的面容,他垂着眼神色不明,越发令人心惊胆战。舒珩坐在次座,神色平和得宛若一尊菩萨,但看在这些人眼里,也仿佛天魔夜叉。

他们在堂中并列成排,两边排列着楠木的椅子,却没有哪个敢落座,椅子后皆是披甲的永襄军兵士,面无表情地肃立不动,右手按着腰间佩刀。

满堂静寂过后,他们听到沈宿含笑道:“诸位怎么都站着啊?”

瞬时都像被解了穴一般活动起来,寻着身边的椅子抓紧落座,屁股还没沾到边又听沈宿道:“谁让你们坐的?”声音冷得结了冰碴。

看着底下人睁着圆溜溜的眼茫然四顾,沈宿唇边擦了笑,话语出口却越发威严,“跪下。”

堂下登时扑通扑通跪了一地,膝盖猛地砸在地上,仿佛再抬不起来一般。

“一早就把各位大人叫过来,估计你们都还没吃饭吧?”不由分说招呼人端了几十个热气腾腾的大肉包子上来,每碗两个,分发给堂下众人。

休说这肉包,家里小厨房的佳肴他们这几日都咽不下,可沈宿让吃他们哪敢不动?登时抓起碗中包子一口一口吞咽入腹,不多时就吃完了,身上手上都是油脂肉味。

“好吃吗?”沈宿问。

诸人忙连连称是。

“你们倒是吃饱了,那你们治下的百姓呢?”他扼腕而叹,“江南自古繁华地啊,你们说这种地界百姓还吃不饱穿不暖该是谁之过?”

话音刚落,就听堂下磕头磕得山响。沈宿却没有训他们的意思,家国天下的大道理过场似的讲了一遍,垂眼看他们汗如雨下,招了招手,说了句:“抬上来吧。”

只见两名兵士抬着一个粗麻袋丢到公堂当中,众人忙避得远远的,将此处空了出来。那粗麻袋上沾着一块块凝固的暗褐色污渍,像是人血,但里面装的物件的形状却实在不像个人形。

舒珩还探头细看,却被一个身影挡住了视线,沈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下来,晃到他面前,背对着他迟迟不走开。

“打开吧。”沈宿吩咐道。不多时就听一声尖叫,利得人头皮发麻,舒珩听到有人作呕的声音,想去看却被沈宿的手按过头去。只听他悠悠道:“曹大人,你们应该都听说了,官运亨通,可是就是不学好。这不是嘛?混战中被剁成五七八块,你们说怪谁呢?”

舒珩胃里一酸,脑中轰的一下就乱了,他是看过曹忠的尸体的,当时只是腹部中了一刀,现在怎么就成了……他坐在沈宿的阴影下,想站起,却还是按了按椅子的扶手,坐了回去。

麻袋被收了下去,空气中还弥漫着包子的肉香,堂下诸人压抑着呕吐的欲望,直感觉五脏六腑都颠倒过来,对死亡心理上和生理上的惧怕从未如此鲜明。

“所以说,自作孽,不可活啊。”他的手探到袖中,摸出一本封皮沾满血污的帐来,哗啦翻了一遍,又扫视了一圈跪伏的众人,霎时堂下没有一个官员不是面如土色。

他把有字的那面摊开,走到众人当中展览了一圈,收获了一地通红的眼珠子。合上账本,问道:“有人想看一看吗?夏大人?钟大人?”却见四处还有哪一个说得出话?皆虚张着嘴,上下牙碰撞不停,咔咔作响。

“各位皆是为官多年,贪腐之罪在我朝该处什么刑不用我多嘴了吧?地方官就是百姓的父母官,为人父母,该有良心。”

他们哪里还听得清沈宿说的是什么,只痛悔为何在家时没狠狠心一头吊死,也能免受些非人之苦,头颅里嗡嗡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炸开。

忽然他们脑中的杂音安静了,不止如此,他们觉得天地间都沉寂了,只有火舌燎着纸的噼啪轻响。沈宿把那账本丢在案桌旁的火盆里烧掉了。

舒珩终于坐不住,站起来唤了一声“沈大人”。

就见沈宿缓缓转过身,露出一个普度众生般的笑容来,向他们招招手道:“都回家去吧。”

那些官员吓得尿都要出来了,又一下子憋回去,一时适应不了,面面相觑后又用头猛砸起地板,似乎沈宿不解释明白他们就绝不起来。

沈宿往案桌上一靠,教书先生般语重心长地说:“昔有曹孟德焚信之事,我与他一样都是爱才之人,也明白官场之中自是有许多不得已,因而不忍心要你们的性命。只要你们今后能好生为官,谁曾做过什么事,我也就不再放在心上了。”

众位官员已走到鬼门关口了,忽蒙此大赦,激动得泪花翻飞,都连连保证日后必将廉洁为官,不负大人大恩。

“只是……”

众人抬起头睁大眼望着他。

“只是我虽有心,可这样私放了你们,皇上又怎会轻易放过我啊?”他惆怅道,“罢了罢了,我一人之荣辱和诸位这么多条性命相比,还是不足道哉。”

在众人的又一阵感恩戴德中他说道:“那账本虽已付之一炬,但涉及到谁,我却记得很清楚。在这里把话挑明了,万一哪天被我知道谁又活得不耐烦了,糟蹋我的一片苦心,不需经过朝廷,本官会亲自送你上路。”

众人刚刚离开,天就下起了小雨,从天井淅淅沥沥地落下来。沈宿坐在案台上,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好迎接舒珩的质问。

但舒珩似乎并没有怪罪他的样子,只是很平静地问:“为什么放过他们?我不相信是因为宽容。”

“因为……”他咂咂嘴,“因为我根本没有真的账本。”

他眉心一蹙,这么说……姜姑娘辛辛苦苦拿回来的竟是假的,他不禁为她感到沮丧。

沈宿接着说:“所以我不能把它交到朝廷,让有司细审,但我还必须得到想要的结果……”

“所以你就做了一场戏来震慑他们,让他们日后不敢造次。可是皇上那边怎么交代?”舒珩恍然了悟后又有些担忧。

“我的傻舒珩哟。”他转到舒珩的椅子后,扶着椅背,“你难道觉得皇上想要的是真相吗?就算我们拿到真的账本,一挥手把贪官们都杀了,那等我们离开后呢?再换一批,接着贪。这是人之本性,京城那么远,哪里管得过来。”

“现在这些官员有了案底,被我踩着尾巴,不说兢兢业业,至少凡事不敢随便伸手,保得这江南百姓十几年安生,这还不够吗?这也是皇上派我们前来的最终目的。”

舒珩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但心里还是有些转不过弯,复又问了一句:“那事情的真相就不重要了吗?”

“是。”沈宿嘴角勾着笑,望着细雨蒙蒙,“真相从不重要,否则这世上就不会有‘冤屈’二字了。”

舒珩长叹:“只是可惜了洛兄和姜姑娘的姻缘,若不是此时此事,他们或许还能成为一对神仙眷侣……”

“谁说不是呢?”沈宿思量,“我也该去探望一下这个姐姐了。”

二人回到落云楼,稍作休整就来到姜涣房间门口,还未进去便隐约听着姜涣在与什么人说着话。

一进门就见姜涣坐在床上,在背后垒得高过头顶的被褥上靠得舒舒服服,半个身子都陷进去。床边挨了把椅子,洛临川坐在一旁将脆皮核桃剥得咔咔响。手剥,攒满一把就全部投喂给姜大爷,瞬间吃光。

不管是心还是身,姜涣的痊愈速度都堪称一流,或许这也是一种特殊的存活之道。

本还打算看好戏的沈宿挑拨地问了句:“这么快就和好了?”

姜涣嘴里还嚼着洛临川剥给她的核桃,拼命摇手,“和好?嗤……我是那么好哄的人嘛?我们商量好了,以前那些五六七八好的坏的都不要了,从头开始做朋友。”

“就只是朋友?”不顾舒珩的眼色,沈宿又问。

“对,从朋友做起,不急。”一颗核桃在洛临川手中爆开,他的目光轻飘地往沈宿身上一落,警告意味明显。沈宿忙识相地不敢再问,同时在心里暗暗嘀咕洛临川还真是肯为这个傻姑娘下功夫。

今日的洛临川装束与往日大不相同,一身倜傥俊逸的玄衣,领口合得严严实实,长发齐齐整整地半束着冠,面上无一丝轻挑颜色,只偶尔与姜涣低语时唇边仍沾上几许眼熟的风流。昔日的秦裳仿佛就是一个戳破了的水泡儿,再无处寻觅了。

这样一个聪明标致的金龟婿,怎么就砸到了姜涣头上,听任她使唤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姜涣显然没注意到自己捡了一个多大的便宜,目光只溜在他手里那一把核桃上,总想伸手去接。

“最后这些了,不能吃太多。”临川叮嘱她。

“噢……”姜涣放慢了食用速度。

这种和谐美满的气氛充盈在整个房间,可向来细心的舒珩却愣是没眼色地问了句:“事情已了,我们近日便要启程,不知姜姑娘是否与我们一道回去?”

沈宿心说。

如果说这话的不是舒珩。

他一定。

上去就是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