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杜蘅
江南不似京城的四季分明,春还未尽,却已蒸腾了几分入夏的热意。沈宿将薄被都撤了,只铺了清凉的绸垫在身下,抱着竹枕横躺在床上,懒得要命却无半点困意。
他打心底里佩服舒珩,这种天气还能坚持在书房应付那些卷卷册册,整个人仿佛一棵青翠欲滴的细竹,暑气扑到他身上便自行化去了。看他端端正正一坐就是一整天,蝇头小楷提笔是怎样的气度,收笔时也不会乱上半分。
恍恍惚惚间听闻有人叩门,他应了句,就听门外人恭恭敬敬道:“沈大人,我家庄主让我给您送一碗冰镇的酸梅汤。”
一句话就将沈宿的神经冰醒了大半,他提了鞋就几步蹿出去开了门,果见门口家仆手中托着两个小碗,瓷白如雪,上浮碎冰,至于酸梅汤的滋味,想想便觉舒爽。
那家仆将其中一碗递到他手里,略躬身道:“小的还要给舒大人送去,就先退下了。”
“等等。”沈宿将手中那碗一饮而尽,肺腑凉彻,冻得一哆嗦,又端过另一碗,“我去给他送。”
小瓷碗小心翼翼藏在身后,半个身子先探进门,见舒珩果然还在书房。许是有些乏了,他提着笔抵着额边,倚在桌上合目小憩。
沈宿舔舔唇边,两眼一眯,轻手轻脚走进去绕到他身后,见他仍未转醒,想把碗偷偷搁在一边,却正瞥见他湖色的后领上露出一截白净的脖颈,忽然心中坏点子一闪。
碗中碎冰融了大半,玉般无瑕的釉面却更冰手了几分,直沁到骨子里,贴上温热的皮肤该是什么感觉?
舒珩算是真切地感受了一番。
然后他本能地反手一摸,由于反应太过激烈,一把打翻了沈宿手中的碗,一整碗带着冰碴的酸梅汤不偏不倚全倒在沈宿的胸口。于是沈大人还未来得及好好验收一番自己的把戏,就被泼了个透心凉,近乎凄厉地哀嚎了一声。
真是爽啊,爽得他汗毛倒竖,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冷湿的衣襟一扯即开,露出一大块皮肤,已冰得发红了。
舒珩方醒,先被吓了一下子,现在直接懵了,慌乱之下扯着袖子替沈宿擦着沁到胸口的水,又将他的衣襟扒开了一大片。二人皆是笨手笨脚,狼狈不堪。
还是沈宿先反应过来,红了脸,懊恼地在心里臭骂了自己一顿,伸手去合衣襟,极难为情地轻轻推了推舒珩。
孰料那只手却被舒珩捉住了。他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凝视着沈宿的胸口袒露的皮肤,已不复刚才的慌乱,眼中意味难以言说,总归温柔得不像话。
“舒珩……”沈宿的脸烧得更热了,整个人仿佛深陷冰火两重天,十二万分的不自在,推拒之意溢于言表。
可舒珩却像入了魔,非但不避退,反而伸出了一只手,极尽爱怜地去触碰。沈宿心血倒流,想抗拒却怎么也动弹不得,低下头,却见那指尖轻轻划过的,是他胸口的一条条伤疤。
舒珩微微抬起头望进他眼里,一句话像用尽胸膛的气力,吐出来却轻如耳语:“我都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知道了又能怎样?
舒珩没有任何解释也什么都没有问,甚至没有分毫的羞赧,只从从容抖平了压皱的衣袍,背对着他坐回去,语气平淡道:“快去换件衣裳吧。”
沈宿掩着衣襟仓皇而走,出门时撞到了来访的洛临川,想点头却大幅度地弯了弯腰,抬起头瞪大眼睛飞快地与面前人擦身而过了。
“中邪了?”洛临川调笑,踏进门打量舒珩,却见他如一条冰坐在那里,神色镇定,悬起的笔却久久也没有落下去。
终于,他把笔落在笔山上,抬起头定定看着洛临川,一字一句道:“我喜欢他。”
像是确认什么一样,他又肯定了一次,“我真的喜欢他。”
洛临川寻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终于想明白了?”
他点点头,双手相叉搁在桌面上,指间轻磨,看似笃定沉静,实则心乱如麻。
“我在想我该怎么办。”良久,他说,洛临川看见他的眼角蓦地跳了一下。
怎么办?没有办法。
洛临川本可以爽快地对他说,喜欢就去追求,不然就放弃。但他说不出口。
他知道舒珩担忧的是什么,他不是不顾一切的姜涣,他知道什么不能做做了后果是什么,他温柔而自持,一言一行都绝不逾矩。
可这种时候是勒令一句,不爱了,就能把牵肠挂肚的人割舍得干干净净的吗?那是笑话。
所以他只能说:“离开他吧,走得越远越好,时间久了没有舍不掉的人。”
舒珩没有应声,像在凝视什么,视线的尽头却空无一物。
“我……我本就是来问问你,愿不愿意辞官,留在我这里?留下来做什么无所谓,我知道你都会很用心……”他擦了下鼻尖,“舒珩,醒醒吧,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今天就良心发现一回,诚心诚意劝你一句:官场和沈宿,哪一个都不是你该接触的。”
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漂亮,里面写满了赤诚,舒珩想,自己没有理由不听他的话。
沈宿这个人,不论是在九重天宫或是十八层地狱,都不是他能碰得到的,他是个真真正正平平常常的凡人,读了十几年书,总共没见识过几场生离死别,能遇到沈宿都是个天大的意外。
“不。”
到了嗓子的“是”字在舌尖堪堪转成了“不”,发出的声音都有几分奇怪。
“我都已经放弃和他在一起了,连留在他身边的权力也要剥夺,是不是太残忍了?”
自欺欺人一般,他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和自己商量似的,说:“我再在他身边待一段时间,喜欢一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许我很快就会不喜欢了……”
洛临川阖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没来由地想起一句话: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机敏伶俐的往往风流不自知,沉默木讷的却常常情根深种。从前有人对我说过,我还不信。”
舒珩唇边沾上一痕苦意,“让你见笑了。”
洛临川摇摇头,道:“其实在这件事上我一点也不担心沈宿,不只因为我不喜欢他这个人——他这个人一看就是受过大苦,遭过大难的,不是生性温柔,而是岁月磨出来的圆滑。说句难听的话,他早就伤痕累累了,不差这一刀,舔干血他还能洒脱地活。可你不一样,这一刀挨过来,你必死无疑。”
无心之话却正让舒珩想起沈宿身上那一道道爬绽的疤痕,不禁眼眶一酸,轻声道:“他受得,我怎么就受不得,都是肉体凡胎……”
都是肉体凡胎,父母所生,落地为人,谁生来比谁更能忍痛?
洛临川刚欲长叹一声,却听外面有人高声喊道:“不好了!沈大人晕倒了!”
二人匆忙赶到时,沈宿已被挪到床上,看样子应是在换完衣裳后倒下的,让人担忧的是他嘴角和衣上都沾着点点血迹,触目惊心。
不多时大夫赶到号了脉,说他只是有些冲了暑气又猛地受了寒,身体一时适应不了才致此的,并无大碍,不需服药,休息一下即可。
“但他的反应是不是太强烈了些?”舒珩疑问。
“冒昧问一句,沈大人以前受过什么重伤或是中过什么奇毒吗?”
舒珩摇头说:“不知。”想想又道,“他该是受过很多伤,是怎么受的伤我不清楚。”
“这就是了。”大夫道,“儿时落下的根底,内里虚弱至极,能活蹦乱跳地撑这么多年,不知道多少灵丹妙药供着呢。”
舒珩低头望着他苍白的脸,心中的底气又消减了一份。
此时,沈宿却转醒了,他缓缓睁开一双眼,瞳中却没有初醒的迷茫,清明得像洗过一般。
但奇异的是他虽醒了却听不到身旁人的喊话,也看不到眼前的景物,反倒像是在观赏什么奇景,脸上神态时有变动,专注之至。
不止如此,他甚至还开口说了一句话,话一出口,在场的人瞬间纷纷想割掉耳朵,因为这句话实在是太不得了了。
沈宿吐字清晰地唤了一声:“维溱哥哥。”
风很暖,夹杂着青草的气息,马场。
他十六岁了,拥有了第一匹马,枣红色的大宛宝马,毛色纯到油亮发黑。他很开心,终于不用骑着小马驹在后面慢慢跟着了,他很快就可以像个真正的大人一样骑着烈马,肆意奔驰。
他试着伸出手去摸马的颈子,那马激烈地挣动了两下,打了个响鼻。他只得把手收了回去,盯着那马如墨的眼睛看。
那时的他虽说已不复刚来时的瘦骨嶙峋,但终归是比同龄人矮上一截。面对这发起狂来几个人都制不住的畜生,他还是有些怕的。
迟疑了很久,他还是试着拽住缰绳,把一只脚伸进马镫里,扒着马背往上爬。
肘下毛皮盖着体温和颈部血管的脉动,马儿每一下粗重的呼吸他都感觉得到。过于小心了,慢慢落过去的另一条腿因紧张地悬了太久一阵窜麻,他下意识扯了一下缰绳。那大宛马也算训练有素,没有猛地蹿出去,只是在原地顿踏了几下。
沈宿却以为它这是要撒蹄狂飙,还没找准平衡就要偏着身子往下蹦,一只脚还挂在马镫上,整个身子就已经仰了下去。
还没来得及叫出声,人就落在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里,声音悠悠地在头顶响起,“又不听话。”
他没有挣扎,安然在那个人怀里,惊魂未定却仍有闲心顶了句嘴:“我就只是这回不听话。”
沈宿呆呆看着,整个人就像轻飘飘浮在空中一般,刚才还清晰感受的事情此刻却变成了眼前上演的画面。他看见叶维溱把自己抱起来,放在马背上,之后也翻身上马,把自己拢在怀里,而自己就靠在他身上,轻松快活地与他说着话。
那神情,怎么看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沈宿拼命调动着记忆,企图还原这真实的画面,他骑马是叶维溱教的没错,但绝不该是这种气氛。
那天……对了,那天叶维溱把马送给他,与他同乘一骑在身后教导他,他却把后背耸得笔直,太过贴近的距离让他不自在,牵着缰绳的手被维溱握着,却是在不住颤抖的,可眼前的自己却那样怡然自得,眼角眉梢掩不住的欢喜。
沈宿想扯着他的领子恶狠狠地问上一句,你忘了灭门之仇了吗?你忘了这些年遭到的痛苦了吗?可他却只能像魂灵一样飘在半空,触碰不到他们,他们也看不见他。
这样的自己让沈宿由衷地感到恐怖。
他清楚地知道这不是别人,确确实实是自己。难道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其实是对叶维溱有一点点好感的?那他得贱到什么程度啊?
正想着,他不经意地瞥到马上的自己说着什么忽然笑了,贴在叶维溱耳边唤了声那个久远的称呼——维溱哥哥,然后在叶维溱的脸颊上亲昵地吻了一下。
只是一个蜻蜓点水般的亲吻却让沈宿如遭雷击,仿佛是看到了无比不堪的景象,这时画面中的自己却向这边瞥了一眼,那是一个挑衅意味十足的神情。
沈宿的精神彻底崩塌了。
耳边嘈杂起来,画面渐渐模糊又清晰起来,变为洛宅的房中,一群人围着他,皆是满脸担忧惊异。他挣扎着坐起身,一旁的舒珩帮忙扶着,他试图说话,但像有什么堵在嗓子里,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舒珩轻轻为他顺着背脊,过了许久,他那口气才慢慢沉下来,摸了摸眼睛,一片热赤。
“觉得怎么样?”洛临川试着问道。
他摆摆手,疲惫道:“你们先出去一下好么,我想一个人冷静一下。”
众人迟疑了一下,陆续出去了,他回身对仍在为自己抚着背脊的舒珩道:“舒珩,你也先出去吧,让我自己呆一会。”
背上的手微颤了一下,慢慢拿开了,舒珩点点头,也出去了,带上了门。
舒珩一定是心里不舒服了,沈宿知道,可现在的他却没那个精力去解释上一句,方才的幻觉对他冲击太大了。
待脚步远了,沈宿坐在床上,反手就抽了自己两巴掌,下手极狠,两颊火辣辣地疼。
这些日子他过得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每日与洛临川喝喝茶,顺道嘲笑旁边一瘸一拐练走路的姜涣。闲时就陪着舒珩整理卷宗,不时打岔说话惹舒珩分神,舒珩只得用废纸折了一只小青蛙给他玩,他也算无聊至极,一玩就是大半天,小东西在舒珩眼前满天飞。
到后来干脆将纸青蛙拆了,学会了折法,自己折了一个营的青蛙军,排了半桌子。舒珩找一摞去年的状书到处也找不到,抬头一看,都一只只蹲在自己面前呢。
等到舒珩有空了,往往会答应陪他下上几盘棋,他就欢呼一声一把推开桌上的青蛙大军,摆好棋盘棋笥,拿好酒杯酒壶,谁输了就罚酒三杯,结果就是棋越下越慢,人越来越晕,到最后相对着趴在棋盘上睡得不省人事。
他那样小心翼翼地描摹着属于舒珩的平缓生活,牵着他的衣角在朝不保夕的幸福间行进,屏息凝神,并暗暗为之雀跃鼓舞。
太过向往生活,却忘了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
他想,必须回京了。
快锤李散怔怔看着易萧,目眦欲裂。他的双手捂着腹部,一柄长戟将他整个人洞穿,鲜血从指间不断涌出,而他那双眼中只映着易萧的身影,看他将自己引以为傲的钢链双锤绕着乌鞘剑凌空转了几圈,最终飞出去,砸在他的马前,那一刻他的目光也终于淹灭,坠马而亡。
那双锤是纯钢炼制,重量少说也有四五十斤,被他用左手玩耍着却像木制的拨浪鼓一般,而一旁站立的兵士更不知手中竖立的长戟是何时被易萧夺走的,瞬间便要了李散的性命。
喧哗的两军刹那沉寂,几乎可以听见头顶鸿雁飞过的扑翅声。但这沉寂只有一瞬,就被齐军的欢呼和秦军的混乱打破。刀兵相接,如滔天巨浪相撞,又混入沧海,齐军士气大盛,打得秦军节节败退,辙乱旗靡,近乎溃不成军。
尤泊聪挥挥手,鸣金收兵,军队去得仓皇,但他似乎并无太多惊讶,还回首对连攸宁轻轻笑了笑。连攸宁看得明白,这次来的绝非劲旅,尤泊聪只是来试试水,虽说没有杀得了易萧的威风,但也算是摸索到了己方的实力。
但捷报上的“胜”字的确是实实在在的,秦军退兵,龙朔军军心振奋,叶维溱也终于能吩咐季澄宣将沈宿宣召回来。
澄宣唇边沾着笑,道:“公子已在回来的路上了。”
“嗯?怎么不告诉朕?”维溱心里愉快,也没有责备的意思。
“公子的性子陛下是知道的,老早就嘱咐奴才不许告诉您,等他回来给陛下个惊喜。”
“那怎么……”
“陛下今儿高兴,奴才自然想多添上几分欢喜,便顾不得许多了。”神色上却是比维溱还要愉悦许多。
“这世上就数你懂朕心思。”维溱道,“小宿的生辰错过去了,该补份礼物给他,补什么好……”
“奴才去准备……”
“别。”维溱拦住他,“让朕仔细想想再决定,朕要好好考虑考虑。”
澄宣点点头,“嗯”了一声便退下了,转身的那一瞬笑容收敛,眼底结了一层化不开的霜。
夕霞将玉翎司瓦上的天空染得殷红如血,季澄宣回来时脚步已经有些不稳了。他喝了很多酒,心醉了,脑子没醉,反而越发清醒。
酒能浇愁,但他不常喝酒,特殊的身体原因让酒成为了一种折磨,但他今天实在没有办法了——他快要被悲伤没顶了。压抑在心底的幽怨撞击着心门,咚,咚,咚!一声声听得真切,但他不能表现,无处倾诉,还必须满脸堆笑,这哪里是人能承受的折磨?
他跌撞到地牢的门口,掏出钥匙,对准锁孔,却手抖着怎么也插不进去,金属碰撞的声音越来越急,到了后来他根本就不像是在开锁,只是一下一下用力砸着锁头,砸着砸着,他蹲下双手拢着锁头,压抑地哭了,低泣声伴随着消瘦的脊背轻颤着,像野兽受伤时的呜咽。
过了许久,门终于被打开了。他顺着石阶走下去,跘着脚步,离地面还有七八级的时候就两步踏空重重地摔了下去,织绣精细的衣袍沾满了尘灰。
他挣扎着爬起来,试了三四次,还是把那张白净的脸贴在肮脏的地面上躺了回去,呼吸之下身体起伏,他手脚并用地爬了几步,扒在不远处的石凳石桌上,直起身子坐了起来。
这个地牢里不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还有一些已然不完整的人用铁链绑在四周的根根石柱上。他们被外来的气息惊动了,可能是想喊叫或是哭泣,却只能一齐发出旧风箱一样千疮百孔的喘息。
这些都是一些半死人,他们被挑断了手脚筋,刺穿了耳朵,弄瞎了眼睛,烙坏了嗓子,已然全无用处,但季澄宣没有杀了他们丢出去,而是开辟了一个地牢将他们关在了这里,每天让人用管子给他们喂食维持生命。
开始时很多内监都偷偷传着,说他是心理变态,有什么不能言说的怪异癖好,但后来真的印证了他当然是变态,也就没人有兴趣议论这件事了。
阴暗潮湿的气息混着腐烂味,让人不由作呕,但他却没有感觉似的,脸上慢慢拼凑出一个不自然的笑,放声喊了一句:“维溱……”
喊完心里很畅快似的,又将这个平时不敢说的称呼唤了一声又一声,最后音量慢慢降下去,嘀咕了句:“维溱啊,你怎么那么傻?”
“你们说呀,维溱他怎么那么傻?”
四周仍是此起彼伏的粗喘声,没有人能回答他,不如说他们根本听不到他说什么。
“我都不要你在乎我了,你爱什么人就尽管去要他啊……可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连自己都要折磨?他……那个沈宿到底有什么好!”
“暗自喜欢一个人是很痛苦的,你还不明白,我知道,我知道的……就像一条荆棘丛生的道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呵呵,是你根本不敢走到尽头……”
他续续说着,平时言辞有度的人此刻却说个不停,有些话还会翻来覆去地讲,仿佛不会疲惫似的,一字一句说的都是执迷不悟。
“报应。”他苦笑,枕着胳膊,意识有些恍惚,“沈宿你尽管来找我报仇啊,不要折磨我的维溱,不要伤害他……”
那声音最终还是低下去,消弭于浓烈的血腥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