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合欢

坤宁宫中,皇后正执着绣绷穿针引线,完成她昨日未绣完的那朵芍药,她的左手缠了一串长长的檀木珠子,哪怕只是拾针捻线这样的动作做起来都没什么气力。

宫女进门来报,道:“娘娘,门口来了个道姑,我们轰她也不走,非说是娘娘您请她来消灾除晦的。”

这几日道人们齐聚皇城,是有不少后宫中人请来道姑,借此机会,顺便驱驱邪。可皇后娘娘是信佛之人,怎么可能请道姑来?小宫女是不相信的,坐在桌旁的皇后面上也露出几分困惑,放下绣绷细细思量。

“是有这么一回事,本宫记起来了,请她进来吧。”过了一会儿,她吩咐道,“你们全都出去。”

宫女们应承着退出去,皇后缠在腕上的木珠落下来,被掐在纤白的指尖轻轻转着。门扇开了又闭,道姑转过身来,还未走到她身前就扑通跪下了,伏拜在地久久不起身。

“兰穗姑姑?”皇后一眼就认出了,她是在吕府中伺候自己的侍女,赶忙过去扶她起来,兰穗抬头时已是满面泪水。

“大小姐……”兰穗满面风霜,看样子受了不少苦楚,哽咽着唤她,“皇后娘娘,奴婢可见着您了。”

“姑姑你是怎么……”皇后擦着眼泪问道,当初吕府被抄,家中几十口人都被株连,她又是如何幸免的?

“那几日正赶上奴婢回乡省亲,奴婢又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下人,就逃过了这一劫,隐姓埋名地暂避在亲戚家。”

“当日听说老爷夫人就要被问斩,奴婢也不想活了。奴婢那老嫂子就劝奴婢,说他家那儿子是在天牢做狱卒长的,可以带奴婢再去见老爷一面,送点壮行的酒菜,也当报了吕家的恩情。”

她越说越伤心,引得皇后也不住掉眼泪,二人在桌旁坐下,手拉着手叙话。

“皇后娘娘,您可一定要为老爷报仇啊!”兰穗颤抖着声音道。

皇后听了更加难过,掩着心口啜泣着:“父亲是触犯了国法,按律处决,难道要向陛下寻仇不成?姑姑你也断了这个念头,本宫至少还能保住你,平平安安地过完下半辈子就好。”

兰穗摇摇头,一双攒着皱纹的眼瞪得浑圆:“娘娘您好糊涂啊,吕家的仇人不是皇上,是那个沈宿!”

皇后心里重重一跳,轻声驳斥道:“沈宿与我吕家无怨无仇,姑姑怎能胡说?”

“这是老爷在牢中亲口告诉奴婢的!他老人家说其中缘由一时解释不清,只命令奴婢有朝一日与您相聚,一定要告诉您,老爷他没有叛国,这一切都是那个沈宿的栽赃构陷。老爷死得那般惨,娘娘您可一定要为他报仇啊!”兰穗凄切地道,又跪在了她脚边。

“当真?”

“怎敢欺瞒娘娘?”兰穗重重磕头。

皇后听完她的话,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剧烈地咳嗽起来,扶着桌子仿佛整个人都要虚脱了一般。她双手捂住苍白的脸,泪水湿透了指缝,一时失声不能语。

主仆二人一跪一坐哭了好一会,皇后才擦干泪水,红着一双眼痛斥道:“沈宿啊沈宿,本宫平素待你如何?你与皇上那些苟且之事,后宫之中谁人不知?桩桩件件都让本宫这正妻颜面扫地!本宫忍你容你,平心对你,可你是如何回报本宫的?”

她身体本就虚弱,几句话喊完心肺都收缩着疼,她捋了捋散乱的鬓发起身道:“本宫这就去求见陛下,为我吕家讨回公道!”

兰穗赶忙抱紧她的腿,劝诫道:“娘娘可千万不要冲动!旨意是皇上下的,您现在去辩白岂不是公然打皇上的脸吗?如今平反的证据早已无处可寻,只怕非但惩罚不了那逆贼,反而将娘娘您也赔进去啊!”

“可本宫又能怎么办?皇上……皇上那般宠他,即便本宫是皇后……”她胸中悲痛难以自抑,温婉褪去,恨意接连不断地涌上来。

“娘娘不要怕,奴婢早有准备。”兰穗劝慰道,望向她的眼蒙布上浓浓的怨毒。

舒珩葬礼之后,朝中流言四起,大多道沈宿因舒珩之死而一蹶不振,再无心从政;更有好事者,私下里传着皇上此举是为了讨好沈宿,趁这个节骨眼,将他收入宫闱。

传言真真假假难辨,可苦了这些暗地里倒向沈宿的朝臣。本来玉翎司的人这段时日就活动猖獗,搞得人心惶惶,有些墙头草已蓄谋着倒向另一方,沈宿这再迟迟不露面,众臣心中顿时没了底。

有些暗地里相通的,已三三五五互相传了信,道这日下朝以后齐聚到某酒楼,商议该当何去何从。

卯时的钟声沉沉撞响,清顿了金銮殿中众臣的神思,钟声远去,脚步声传来,只身进殿之人,正是消失已久的沈宿。

他依旧一身紫袍,行止洒脱地穿过痴望着他的朝臣们。人群避让,自动开出一条路来,他在路的尽头利落转身,虽然人清瘦了不少,但脸上多出了几分和气。

只见他扫视周遭,抬手作拱,嗓音清亮地道:“众位同僚,沈宿回来了。”说罢躬身长长一揖,卓有风度。

众臣一时都没了主意,同党之间匆匆交换着眼神,待沈宿起身抬眼时,局势早已翻天覆地。不知哪个起的头,一群大臣纷纷还礼陪笑道:“欢迎沈尚书回朝啊!”

另有一群大臣脸色马上冷下来,白了他一眼后,接连拂袖而去。周承站在最中间的那堆人里,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搞不清风向,只好兜着袖子上前问道:“贤侄身体大好了?”

“劳您挂念。”沈宿和颜悦色地回道,“晚辈的身子也就这样了,好了皮外伤,内里这些脏器又不消停,不得不开副定心丸,以备不时之需。”

周围的大臣听这话心里发颤,有些身上已冒出了虚汗,周承却浑然不觉似的,絮絮地叮嘱他务必要保重身体,直到叶维溱出现才停了嘴。

直到下了朝,沈宿才真正松了一口气,行在廊中,正欲回仰岳阁,一拐弯却正撞上了迎面走来的皇后及其侍女。

他连忙行礼,口称:“娘娘万安。”起身时用与从前无二的口气寒暄道,“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娘娘。”

却见皇后手执玉竹柄的缂丝团扇,遮住了半张脸,眼神似有几分飘忽,轻声道:“春日花好,本宫就到前园来逛逛。”

原来沈宿虽被特许住在后宫,但大齐的后宫亦分为前后两处,永安殿和荫属的仰岳阁等建筑在前,而宫妇们所居之地在后,各有园林,之间不常走动。

“那娘娘且逛着,臣先行告退了。”他正欲离开,却又被皇后叫住了。

“小宿。”皇后水弯眉淡淡,面上露出笑容来,“你……你的生辰快到了是不是?”

沈宿一愣,如实答道:“正是,劳烦娘娘还记得。”

“今年就该二十岁了,真快啊。”皇后自顾自言语着,冲他弯了弯眼眉,便带着侍女离去了,轻纱香风拂过,渺渺然如仙子驾云。

沈宿忽然想起,四年前他第一次见到皇后时,她的神态中还没有这样浓重的悲悯。二十出头的女子仪态万方,却又像清水芙蓉一般地不染尘俗,就在这传说中勾心斗角的后宫里,她俯下身,给了他一颗麦芽糖。

彦尚书府是京中大户,几进的大院子格外气派,这天晚上彦尚书难得在家吃一顿饭,家仆们里里外外忙活着,整个内院都飘着饭菜的香气。

“三日后,皇后娘娘要亲自在宫中设宴,为沈宿庆贺生辰,到时你随我同去,为父给你引荐几位相熟的大臣。”饭桌上,彦老尚书对彦纯非道。

和他爹同桌用饭,彦纯非本就不自在,听了这话撇撇嘴道:“人还真是健忘,这才过去多久,就有心情庆贺生辰!”

“给我闭嘴!到了宫中,不准多话,小心惹祸上身!”他一张嘴,彦尚书就做好骂他的准备了,彦纯非果然从不让他失望,气得他火气直冒。

彦纯非只好伏低卖乖,“父亲大人您就放心吧!孩儿去了保证大口吃喝,屁也不放!”

彦尚书伸出去夹菜的筷子抬起来就要打他,“礼部尚书之子,整日把屁挂在嘴边,斯文扫地,成何体统?混账小子!”

饭桌上这顿鸡飞狗跳,有人看不下去了,满头银丝的彦老夫人耄耋之年,依旧声音洪亮,喘着大气喝斥着:“都闭上嘴好好吃饭!”

“是,娘。”

“是,奶奶……”

老太太一开口,谁都得消停。父子俩谁也不看谁,相对着低头夹菜塞饭,饭桌上一派和谐。

彦纯非嘴上气不过,但其实还是站在沈宿这一边的,他只是觉得沈宿的态度有些奇怪。明明放不下舒珩却要回宫,回了宫却又沉浸在悲伤之中,这边舒珩葬礼刚刚结束,他那边又热热闹闹地庆贺起了生辰,如此反复无常,简直就像在试探什么一样,叫人看不透。

生辰宴当天,他坐在彦老尚书身后,将沈宿从头到脚地细细观察。沈宿未穿官袍,而是着了素衫为衬,外头罩了件应景的朱红白鹤纹氅衣,袖口宽大,一敬酒便露出截细瘦的腕子来。

他长发如缎顺肩头流下,系着发缕的缨绳彦纯非是认得的,与他在舒珩坟前埋下的那条一模一样。

除了这些外在的东西,他觉得沈宿还有些什么,与过去完全不同了。他说不好,只是感觉,沈宿比原来更像一只猫了,不管是骨子里透出的慵倦,还是顾盼间的漫不经心,甚至还沾上了几分若有若无的媚,不着痕迹地搔在人心窝上。

沈宿敬酒时笑得更好看了,可是已经算不上是在笑了。

“彦公子不愿饮沈宿敬的酒?”待他反应过来时,沈宿已抬袖饮尽了方才敬的那杯,拭了拭唇边的酒渍,笑着道:“那便罢了。”

他爹的手狠狠掐在他大腿上,脸上尽是恨铁不成钢.他抬头望着沈宿姗姗离去的背影,心里滋味陈杂,仰头喝光了方才沈宿倒的酒,又给自己满倒了几杯,喝水一样地灌进肚。

虽说是一样的规格,但外臣和后妃宴饮的场所是分开的,中间隔了一条花廊两道门。沈宿招待完外臣,就回了内院,参加所谓的“家宴”。

木香花簇着团团鹅黄,盛放在青墙碧蔓间,叠叠重瓣馨香淡雅,远远望去,如云似雾。皇后娘娘出身世家,品味素来雅致。院中竹席小案相对排开,备以花糕淡酒,清笛古琴。

妃嫔们换好云裳,早已纷纷落座,主位上自然是帝后二人,另外在叶维溱身边还备了一席次座,那是安排给今日寿星的位置。

沈宿向帝后行了礼,目光将满座红颜匆匆一扫。他今日可从她们那收到了不少礼,准备得一个赛一个精心,可他委实不敢用,谁知道上面附了多少蚀骨的嫉恨和诅咒?

他心中苦笑,明明背弃你们的人是他,为什么你们扎的那些小人上却都写着我的姓名?

小宴过后,皇后似是心情大好,多喝了一两杯,脸上透出熏然的红。她今日一改往日素淡的装束,着了一身绣着合欢花的淡粉色袄裙,发间簪着嵌玉步摇,显露出几分少女般的娇美无邪。

顾虑到她的身体,叶维溱夺下了她手中酒杯,吩咐宫人去备一碗养胃的汤羹。她却强打起精神来,遥遥对沈宿笑道:“小宿,你与皇上一向情同兄弟。民间说长嫂比母,本宫今日亲自下厨,煲了一盅汤,作为你成人的贺礼,这么多姐妹都在这里,你可千万要给本宫一个面子啊。”

席间一下子热闹起来,大多是称赞皇后娘娘贤德,对沈宿当真关怀备至;叶维溱被皇后一句“情同兄弟”怄到了,略有不快。唯独沈宿,神情闪烁,握着杯子的手收回到桌下,还是藏不住隐隐的颤抖,犹豫了好半天,终于迫于皇后的注视,小声应了一句:“沈宿谢过娘娘恩赐。”

彦纯非多喝了几杯,席间起身去解手,回来时走到花廊处,正好撞见个小宫女端着一小盅汤迎面走来。他瞧着小姑娘长得不错,就多看了两眼,那小宫女却瞬间脸上血色尽褪,惊恐地看着他,端着汤盅的手不住颤抖。

“好香的汤啊。”他凑过去道。

“啊!”小宫女急退了一步,低下头掩饰着自己的失态,“这……这是皇后娘娘亲自为沈公子煲的……”

“我又没要抢,你慌什么?”他哈哈笑着,却在小宫女匆忙转身要进门时猛地反应过来,上前一把拉住她质问道,“你隐瞒了什么?”

小宫女都要吓哭了,端着汤盅挣扎着,彦纯非却不肯放开她:“你一定是不小心知道了什么,对不对?你也不想害人吧?没关系你快告诉我,我会保护你!”

守在门口的侍卫见状连忙把他拉开,小宫女趁着这功夫,赶紧脱身进门去了。彦纯非猜了个大概,奈何被侍卫死命拦着,只好放声大喊:“沈宿你不要喝那盅汤!有人要害你!”

话刚喊完就被架了下去,他真恨自己平日里不好好学功夫,此时连还手都不能,心中焦急,只愿沈宿听到了他的话,能逢凶化吉。

小小一盅汤被端到了沈宿跟前的案上,沈宿刚欲用匙盛来喝,忽停下动作问了句:“你们可听到外面有什么声音?”

满座皆是茫然,皇后道:“想必是外面的大臣们喝得兴起,忘了规矩,那么多人难免嘈杂,不用管它,还是先趁热把汤喝了吧。”

沈宿只好又盛起了汤,那汤浓白飘香,浮出点点枸杞和甘甜的枣片,看起来滋补又美味。他不由得抬袖喝下了一大口,舔舔嘴唇向皇后道:“娘娘的手艺果然非凡!”

皇后望着他的眼神却变了,一双漆黑的眸子里蕴含的情绪太多,一时竟无法分辨。

沈宿却无暇顾及,捧着那碗汤,以匙盛起轻轻吹着,直到皇后唤他才从汤盅中抬起头来。

皇后说:“小宿,你怎么还不死?”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惊住了,惊诧地向沈宿投去目光。只见他怔怔呆望着皇后,这才感受到胸腹涌动的异样,手中汤盅落地摔得粉碎,汤流了一地。一阵剧痛袭来,他捂住自己的胸口,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来。

他最后一眼看向了叶维溱,眼中满是惊惶,紧接着便仰头倒了下去,手足痉挛了几下,随即不省人事。

嫔妃们这才想起来害怕,一时纷纷站起身来惨叫连连,唯独皇后坐在原位依旧含笑。她的手里握着之前佩戴的步摇,簪尖深深地刺穿了喉咙,天知道她一个孱弱的女子怎么有如此的狠劲。

血液喷出老远,她没有喊一声痛,不如说她已经发不出声音了,腥红不断流地浸染着她的袄裙,一团团合欢花被浇灌得更加娇艳。她其实很想问叶维溱还记不记得,当年在吕府,那个含羞执扇的小女孩就是身着这一袭淡粉,博得他一句:“雨晴夜合玲珑日,万枝香袅红丝拂。”

哪怕日日听父亲念叨此人,知他雄才伟略,有执掌天下之志,早怀仰慕。但动心钟情,只此一瞬。

缥莹自知褔薄,吉凶得失皆有命,惟愿与君朝朝暮暮,举案齐眉。

她忽然想起出嫁前拜佛时的祈愿,看着她在心里装了一辈子的男人,于她濒死之际毫不犹豫地奔向另一个人,而后慢慢地、从容地合上了双眼。

“太医!太医在哪?”叶维溱紧紧抱着沈宿,生怕怀中人就这样离他而去了,不顾一切地向外跑去,出门时仓皇得差点跌了跤。

季澄宣回头看了眼皇后血流满地的尸体,蹙了蹙眉,吩咐道:“先好生收殓了吧,等待陛下处置。”

外面的大臣们这才刚眼看着彦纯非被侍卫们带走,还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就又被撞开门的巨响吓了一跳。只见叶维溱抱着沈宿站在门口,沾了一身的血,丢魂失魄地闯进来高喊着:“廖梧呢?快来救人!”

席间吃酒的廖梧刚忙三两步上前去,他见沈宿脸色惨白,嘴唇发紫,显然是中了毒,赶紧拿出随身的针包封了他几处要穴。吩咐了医官速速取他的药箱来,他随后扣住沈宿的两颊去看他的舌面,又伸手扒开他眼皮查看,这才松了口气,静下心来把脉。

没一会,药箱就被取了过来,他从中取出一枚丸药喂沈宿服下,又扶正他的身子,让他靠在叶维溱身上。维溱感受着身前人微弱的呼吸,惊魂未定地问道:“情况如何?小宿中的可是什么剧毒?”

廖梧脸色变了几变,才答道:“是很急的毒,幸亏陛下反应得及时,微臣喂他服下了解药,如今已无性命之忧了。”

话音刚落,就见沈宿胸口起伏,肩背一耸,呕出一口乌黑的血来。廖梧扯出块布巾,替他草草擦拭着白衫上的污血,抬头对叶维溱道:“陛下,地上寒凉,还是快把公子送回去休息,臣也好进一步诊治。”

叶维溱额上全是汗,心有余悸地抱紧了沈宿,点点头道:“对,对……澄宣,软轿备好了吗?”

季澄宣应声:“回陛下,已在门外。”

目睹了这一切的大臣们几乎都被吓傻了,谁都没敢作声。如此血淋淋的皇室秘辛,如此惊慌失态的叶维溱,今日竟都撞到了自己眼前,众人想想都觉得心悸。

廖梧关上门单独为沈宿诊病,余人哪怕是叶维溱,都得在外面候着。他倒不急着施针排毒,慢慢在床边坐下,一声一声地唤着沈宿,仿佛这样就能把人叫回魂一样。

奇的是,沈宿果真慢慢睁开了双眼,目光略带迷离地落在他身上,虽然面色依然惨白,但显然神智已经清晰了。

“公子所中之毒固然发作得迅疾,但并非致人死命,只会侵蚀胃部,烧伤黏膜导致大量出血……老夫想不通,皇后娘娘既然已决心与公子同归于尽,为何会选择这样一种毒?”

廖梧的老背弯成了一张弓,目光锐利如老鹞,沈宿有惊无险,自然可喜,但与此同时,他心头又生出了更深重的疑云。

【注:“雨晴夜合玲珑日,万枝香袅红丝拂。”选自李颀《题合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