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山雨
“公子所中之毒固然发作得迅疾,但并非致人死命,只会侵蚀胃部,烧伤黏膜导致大量出血……老夫想不通,皇后娘娘既然已决心与公子同归于尽,为何会选择这样一种毒?”
廖梧的老背弯成了一张弓,目光锐利如老鹞,沈宿有惊无险,自然可喜,但与此同时,他心头又生出了更深重的疑云。
沈宿张口欲说话,却牵动着胃里像灼烧一样的痛楚,他缓了缓,用极轻的语气小声说:“因为这根本就不是皇后下的毒……那盅汤我没有喝一口,否则早就暴毙当场了。”
入春后,床幔不再像冬季一样厚重保暖,只是扯了大幅的樱红色绫罗,绣着乱花,又在外罩了层薄纱,与妃嫔房内的样式无异。他心里清楚,这是季澄宣在戏辱于他。
此时床幔收束在床榻两边,沈宿透过蝉翼般的薄纱,目光巡过上面细绣的纷乱花瓣,眼中透露出些许哀伤来。
“当时他们都当我在喝汤,其实我只是舔了一下拿匙那只手的手腕内侧……”他艰难地动了动胳膊,把藏于袖中的手腕露出来,“廖爷你现在验,还能验出少量残留的毒物来。”
“你早就准备好给自己下毒?”廖梧觉得难以置信。
“为了保命罢了。”他叹道,“若不是……那日我见那道姑形迹可疑,派人悄悄打探,知晓了她与皇后的密谋,提早准备……那今日死的就该是我了。”
廖梧仍然无法接受,问道:“可你所用之毒为何不来向我讨要?”
喉咙又涌上腥甜,沈宿强压下一口血,才惨笑着说道:“只有连廖爷你也瞒了,今日这场人仰马翻的好戏才能演到最真。既然作戏,就要做全套不是吗?”
“也就是说,你明明知道汤里有毒,还当着皇上的面喝下,装出吐血毒发的样子,逼他信以为真。”
廖梧梳理着来龙去脉,只觉背后发寒,“再加上皇后当场自尽,更坐实了下毒害命之事,你早就料到她知道自己难以脱罪,会选择自我了断。”
“我原本也只有八成把握,直到我看见她今日穿的那件绣着合欢花的袄裙。”沈宿合上眼想止住眼眶的酸涩,可唇边却是在笑,“她是真的很喜欢那套衣裙啊。”
所以想在死前把最美的初见,穿在身上,让那个人永远记在心里。妾心如春风,终究还是枉费了。
“你这是借她的手杀了她自己啊!你明明知道她不过是个家破人亡的可怜妇人,这么多年,她也从未薄待于你。”廖梧的声音有些发抖。
听了廖梧的话,沈宿望着床顶轻飘道:“我倒希望她能安安稳稳过一生,可是生死交锋,不是她死就是我亡,为了自保,我别无办法。”
“你自己想想这个说辞站得住脚吗?”廖梧责问他,那声音就像枯枝划过瓦砾堆,“凭以你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你只要当场告发此事,软禁或废黜她都不是办不到,可你却偏偏选择杀了她。”
“你打从开始就判定了要她死,因为她活着只会碍事,老夫说得对吗?”
最后他眼中连这几许责问的火光都熄灭了,只剩下灰沉沉的失望。
最深处的心思被戳破,沈宿也有几分气急败坏,捂着胃侧过身子直望着廖梧那张老脸,呛声道:“廖爷是在怪我不发善心?我和她一样都是赌上性命在复仇,她既然狠得下心用毒汤来害我,凭什么不许我将计就计取她性命?她技不如人,死在我手上也是理所应当,难道就因为她是弱质女子,我就要束手等着她来杀吗?”
几句话狠辣地质问完,他便再禁不住仰躺回去,嘴唇脸庞白得无半丝血色,模样十分痛苦。廖梧缓慢沉重的话音就在耳畔,伴随着他的粗喘响起。
“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老夫怕的是……”廖梧长叹了一声,“怕的是公子你做错事,怕的是你的路越走越偏。”
廖梧提起药箱,扶着老腰吃力地起身,俯视着他问道:“你心中可存挣扎?可有悔意?”
“你现在可能觉得没什么,等你到了我这把岁数,你就知道怕了……”他枯掌拍拍自己的后腰,缓缓向外走去,“没有人可以硬压弯你的脊背,但是它们可以。”
“我不挣扎,我也不后悔,这就是我选择的道路。”这样想着,沈宿脑子里却乱哄哄闹得厉害,他想堵住双耳,但连指尖都动不了一下,没一会儿,就伴着疼痛沉沉地睡了过去。
叶维溱今日经历了太多事,他的皇后极惨烈地死去了,死前差点毒死他的心爱之人。当时他抱着沈宿,沈宿喘息间呛出的血就溅在他衣袖上,赤淋淋的热血,仿佛生命随时就会从他怀中溜走,他怕极了。
他等在仰岳阁门口时就想,为什么他身边的人都落得这样的下场?他拼死拼活夺得天下,为的不就是保护重要的人吗?
他好不容易才让沈宿稍微地感念自己一点,现在完了,全完了……
直到夜深时,叶维溱才到仰岳阁去看沈宿,他已经很累了,一时不想面对沈宿冷冰冰的脸色。
屋中燃着几盏灯烛,舞焰流光,于静谧中轻轻喘息,渲染一室昏黄。许是门窗紧闭的缘故,四下暖和无风,连香炉中的流烟都比以往浓腻了几分,却不呛鼻,包裹着桃花瓣的清甜。
樱红色的床幔垂下,轻纱无风自动,云雾般笼罩着绫罗绣着的乱花,亦真亦幻。隐隐透出的暗影默示,屋子的主人就卧在床榻上沉眠。
叶维溱听见自己渐重的呼吸和心跳混杂在一起,帐中沈宿翻了个身,带出细微的响动,他竟退了一步,没来由地想逃。
“皇上为何才来看我?”沈宿果然醒了,没看就知道来人是他,含含糊糊地问着。
维溱只好停在原地应道:“廖梧说你需要休息……朕怕吵到你。”
隔着床幔,沈宿的声音略带几分飘渺,仿佛从天外传来的一般:“不怕,我痛得很,你来陪我,我欢喜。”
沈宿自从回来后,何曾说过这般好话?大抵是人在脆弱之时,心肠也会软上许多。叶维溱快步上前撩开床幔,在他身边坐下,目光闪动地探问道:“哪里痛?”
沈宿躺在床上,薄被盖到胸前,露出换过的干净里衣,乌黑的发散着枕间,显得脸色更苍白了几分,但嘴唇已回了淡淡的血色。像是被他焦急的样子逗到了,沈宿眼中潋滟含着笑,目光散漫地望向他。
见沈宿不说话,维溱把手伸入被子下,摸索着慢慢覆上他腹部,轻声问着:“这里?”沈宿偏过头去不作声,他就又向左挪一点,“是这里痛吗?”
手掌下是柔韧温暖的躯体,沈宿微不可察的呼吸此刻与他的每一下脉搏紧紧相贴,这种触觉从未有过。
沈宿没有表现出排斥抗拒,维溱就顺着他的身形慢慢试探着,手指不知不觉抚过小腹。其实他心中并无猥亵之意,却见沈宿苍白的脸上浮起浅红,声音也变了几分,结巴着:“上……上边……”
不放心似的,沈宿下意识伸手去阻止他再往下碰,却正按在他僵在半空的手上,二人相合的手恰好落在他发寒的胃部,掌心贴住的方寸一片温暖。
“是这里痛……”沈宿撤了手,小声说。
维溱隔着里衣帮他焐着肚子,一下一下轻轻揉着,又怕力度大了弄疼了他。
“舒服点了吗?”
沈宿没忍住,打从嗓子眼里吭了一声,便咬住唇再不应了。那一声的感觉有些怪,不像沈宿平时的声音,倒像急促的喘息。
垫着枕头的缘故,沈宿微微仰着头,从维溱的角度可以看见他细长白皙的颈项和少年人隐约的喉结;沈宿脸上那抹绯红还未散去,索性不再垂眼看他,转而去望床边的罗幔,浓密的睫毛在眼底刷下阴影,泛出浅红的唇印着淡淡齿痕。
薄被下替他按摩的手突兀地停住了,沈宿只见维溱慌忙起身,神色中带着几分不自然,向他道:“你困了就先睡,朕……朕明早再来陪你。”
“别走……”沈宿拉住他的胳膊不放他离开,一双欲睡的眼氤着水气,迷惑得似乎辨不清看见的人到底是谁。
叶维溱早已成年,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也知道自己在沈宿身边,片刻也不能多呆。
他刚想扒开沈宿的手,找个理由脱身离开,那抓紧他胳膊的手却先没了力气,自己滑落下来,垂落的指尖在衣袖光滑的绸面上一带而过,清凉中生出一瞬而逝的燥意。
伸出的手落在床榻上,沈宿没了气力,双眼已快要合上,口中仍念念着:“别走了……”
只差一字,却幻化出诱人的暗示意味,叶维溱心里明白,那可能只是迷糊间一个无心的尾音,可这尾音却把滔天心火烧起来,再不容熄灭。
等他在缓过神来,两个人已经缠在一处,不知道吻过多少回了。沈宿散开的雪白衣衫铺在二人身下,被烛光润色的躯体衬得有几分暗;樱红色的床幔飘荡在灼热起伏的呼吸中,却越发的艳了。
他听得见沈宿在他耳边断断续续地求自己放了他,饶过他。他也清楚沈宿胃里难受,而他的两只手就紧紧扣在沈宿腰间,但欲念沉浮之下,他只能补偿给他一个又一个吻。
他在他的眼角尝到苦涩,想去握他的手,却看见沈宿的左手指尖死死压着腕上系的红缨绳,指甲陷进皮肉里,鲜血流出来。
他知道沈宿不愿意,也知道沈宿心里全都是另一个人。
于是他越发不顾一切。
桃香沉水,游雾生烟,漏尽终有时。
沈宿睁开眼的时候,叶维溱已经离开了,可他身上还是有种被沉沉压住的感觉,动弹不得。
他望着床顶缓了一会儿,十指用力抓紧了身下的褥面,这才慢慢放松了四肢百骸。疼痛接踵而来,仿佛有谁将他的肢节都拆分了,又重新装好一般,倏尔他额上就渗出了涔涔的冷汗。
双臂支着身子,艰难地靠床坐起来。此时胃部的余痛已不足道,动作间牵动难言处撕裂般难受,遮光的床幔未收,几尺见方的狭小空间里,耻辱感将他整个人团团包围。
看样子已经沐浴过了,里衣的带子怕是叶维溱给他系的,一动就散开,露出大片的领口肌肤来。他瞧着自己身上的惨状,真像连府中纷纷落梅的雪地。
他以指为梳抓了把头发,昨夜之事他记得的不多,恍惚间眼前只有不断晃动的樱红色帐幔,乱花迷人眼。舔了舔干涩的唇,舌尖却尝到了血腥味,他嗤了一声:“真凶啊。”
他低头亲吻腕上的缨绳,垂着眼帘近乎虔诚,唇边擦过结痂的伤口,几分刺痛。
一把拨开床幔,清晨的阳光有些晃眼,他吩咐道:“我要出宫一趟。”
叶维溱下朝回来时,看见空荡荡的房间,都要急疯了。责问跪倒在地的宫人,宫人只言公子是一个人走的,未乘车马,也不让人跟着。
骨肉单薄的触感还在掌心,他那样的身子能去得了哪里?
叶维溱当即带着御林军,骑马亲自去找——他不怕沈宿跑,他是怕沈宿想不开。
昨天夜里,直到他抱着意识模糊的沈宿去沐浴,沈宿始终在他耳边喊痛,一声一声,喊得他心口抽动着疼。他恨自己既然都隐忍了那么久,为什么偏偏在那种状况下情难自禁,对他做下这种无可挽回的事。
有了这桩事情,他与沈宿之间的关系,恐怕连勉强维系都做不到了。
宫城离舒珩的坟墓并不远,西郊的一座荒山,往上走一段路就到了。沈宿在山下打开布包,把里面的香灰都撒进了河塘里冲走,用流水涤了手,才又上山去。
他穿的是那件苔青色的氅衣,跪在苍松翠柏之下很不显眼。彦纯非选了个好地方,安宁僻静,草木繁茂,舒珩应该会喜欢。
“舒珩,我来看你了。”他倾身对石碑说,衣衫遮不住昨夜的痕迹,眼尾余韵犹在,“也许你一点也不想看到今日的我,可是我想你,想得受不了了。”
春风吹过,松涛起伏间,更显得山间寂静无声,而他明知,黄土下深埋的人无法给他回应。
“我做了你最恨的事情。”他的脊背瑟瑟颤抖,双手紧紧抓着垂地的衣摆,“我还是把自己卖给了叶维溱。”
“我在香炉里掺了那种脏药……”终于再也无法面对石碑上那两个字,他伏倒在泥土上,以头抢地哽咽道,“去引诱那个害死你的人,你说我是不是……不知羞耻……”
眼泪在鼻梁滑过,他在双臂搭出的黑暗中大口大口地呼吸,昨夜红鸾暖帐中的画面在眼前叠叠闪过,他觉得此时的自己一头撞死在舒珩碑前,都是污了舒珩的地方。
叶维溱满以为是自己情难自抑,强迫了他;其实他那一时冲动,少不了沈宿从廖梧那取来的药推波助澜。
沈宿终于敢抬头,他的脸上糊满了难看的泪水,他说:“舒珩,我已经坏透了……”
他的眼里全是绝望,对未来的日子,对从今以后愈来愈不堪的自己。少年人的绝望最骇人,明明刚开始活,却乞求能死之日速速到来。
“就快了,我快要做到了……”他膝行过去紧紧抱住舒珩的墓碑,“我们都再忍耐一下,日子就快到头了……”
叶维溱果然在山下见到了沈宿。春日山风紧,沈宿的衣袍被帆一样徐徐扬起,勾勒出来人纤瘦的身形,像是随时能被刮走似的。
维溱翻身下马,迎到他面前道:“朕猜你就在这里。”手却不敢往沈宿身上放,虚握成拳藏在袖子里。
沈宿略微低着头,额发遮掩,辨不清神情,隐约可以看到脸庞上的泪痕。他好像不知道前面有个人似的,向前走了一步,又一步,直到被面前人的身影拦住,他才停下把前额贴靠在维溱肩头。
“小宿?”叶维溱显然对他的举动颇感意外。
沈宿闷闷地笑,说:“难不成,皇上是打算带我走回宫吗?”
他这才缓过神来,抱着沈宿上了马,贴在他耳畔颈侧低声问:“乘马……没事吗?”
沈宿被他圈在怀里,回道:“慢慢行也不会太痛。”
叶维溱一时摸不透沈宿的态度,他好像并不记恨自己,甚至还很……温顺?这种感觉并不是不好,只是让人心飘飘悠悠浮在半空,好像有什么更糟糕的事情要发生一般。
当天晚上,沈宿怀抱着枕头,去寝殿里找他。他穿得单薄,只着了一件里衣,头发散着,显然是已经沐浴过了。
“你怎么来了?”维溱略坐起身来问。
“皇上……已经不想要了吗?”沈宿目光闪烁,不知是不是感觉冷,他肩头瑟缩着有些发抖。
“我……我知道一般都是……都是光着身子卷在锦被里被送进来,我还以为我与旁人不同……”他躬了躬身,“失礼了。”
叶维溱的脸色已经不是阴沉能形容的了,他紧皱着眉,揭开被子露出褥榻,对沈宿道:“快进来。”
沈宿放好枕头,手脚并用地爬上去,向着维溱安安静静地侧躺好。叶维溱覆下被子把他裹严实,触到他冰冷的脚趾,便用体温给他焐着,斥道:“你与旁人自然不同,你心里不是明白着吗?身子还没有养好,就开始胡闹!”
“身子还没有养好,皇上想做的不也都做了么?”他冷声冷气地笑了笑,“我看也没有什么不同。”
“是朕错了。”维溱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眼,“朕不该强迫于你,就算再爱你……”
“舒服吗?”沈宿眯了眯眼,脸上无一分羞赧地问道,“我伺候得皇上还舒服吗?”
叶维溱真的很想掐死他,可是又下不了手,在沈宿的灼灼注视下,只好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那我就还算有点价值。”沈宿咬着嘴唇唏嘘,慢条斯理道,“早听说过,京中豪门大户有娈童者,自小按主子的喜好教养,待年岁可与主子欢好……”
“你别再说了。”维溱紧紧搂住他,几近哽咽,“不是那样的,朕对小宿的感情……朕……”
“皇上当我是什么?”沈宿靠在他肩头问,却不等他答,自顾自道,“是什么都无所谓。”
“我当皇上是靠山,人活在这世上总要有一个靠山的。”他回抱住叶维溱,二人体温纠缠,“我在这世上漂泊得太久了,心死了,身也早已伤痕累累,不想挣扎了。”
叶维溱耳边全是他的声音,清而带笑:“皇上你说得对,‘安生’比什么都重要,你能给我安生的日子,我就和你好。”
他紧紧把沈宿按在怀里,几乎将两个人的骨架压成一副,沈宿被他勒得缓不过气来,放声地喘息,也可能是故意。
终于,叶维溱慢慢松开了沈宿,无力感浸透全身,他用最真挚地口吻对沈宿一字一顿地说着:“你别这样,朕对你好不是为了那种事。”
“那正好……”沈宿想了一下,搂着他脖颈在他唇上亲了亲,“我今晚也受不住,再等几日吧。”
沈宿挨着他,很快就睡着了,呼吸均匀。他却翻身平躺在床上,心中一片荒凉,望着沈宿的睡脸,整宿都无法入眠。
某日沈宿正倚在仰岳阁小榻上解春乏,眼看就要睡着的当口,却隐约瞧见榻前站了个人,正冷冽洌地盯着他,惊得他一下就清醒过来。他坐起身来,拉了拉露出少半个肩头的里衣,睡眼惺忪地说道:“玉翎公你走路也没个声响,我还当是谁家的鬼魂找上门来了……”
季澄宣却没了平时的从容,狠狠瞪着他道:“你知不知道?陛下他已经开始酗酒了!”
沈宿盘腿坐着,揉着眼睛笑道:“酗酒?不就是隔几日喝上一顿吗?玉翎公你管这叫酗酒?”嘲讽完还不忘哈哈地笑了几声。
“你少跟咱装糊涂!”季澄宣道,“陛下他过去除了宴会上应酬,为了防止误事,几乎滴酒不沾。自从……自从你上了他的床,陛下就变了。”
他不怕维溱和沈宿发生情事,事实上早在维溱对沈宿动心之初,他心里就有了准备,甚至还有意撮合过。但他祈求的是维溱顺心顺意,而不是如今的为情所惑。
沈宿仰头望着他,眼神很为难:“我也不想的啊,他每次一身酒气到我这来,都拖着我翻来覆去地折腾,我这年纪轻轻,可不想死在床上……”
季澄宣气得直咬牙:“你既是他的枕边人,就不知道劝的吗?”
沈宿伸开两条修长的腿,一上一下搭着,坐姿颇为不羁,他眯眼打量着季澄宣,扑哧一笑:“我为什么要劝?我快活着呢……”他目光颇为暧昧,掩住嘴仿佛自觉失言,“哦我忘了,此中乐趣玉翎公你不懂。”
季澄宣双眼已经红了,望着他的眼神,像是某种饮血的兽,冷辣地威胁了他两句后,拂袖而去。
他就喜欢看季澄宣这副样子,爱而不能言,恨而不能发,他要让季澄宣在他身上看过的笑话,在他自己身上重演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