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桃乡

再说关内那边,龙朔军兵临燕都之时,城门紧闭,城楼上还覆着残雪,守城的已换成了西秦的士兵。

北燕城池牢固,加之秦军顽抗,攻城之战打了三天两夜,刚刚消融的护城河里填着两军的尸体,河水尽被染红。

第三日黄昏时分,西秦军开城投降。

尤泊聪亲自献降书,跪伏于地道:“素闻龙朔军不杀降卒。”

话音刚落,进城探查的兵士就高声来报:“易帅,他们这些狗贼竟然屠城了!”

大军从中给他分出道路来,顺着那兵士策马而来的方向,易萧正能通过敞开的大门瞧见城中的惨状,一阵风吹来,血腥味仍未消弭。

尤泊聪僵着脖子抬起头,等着马上人的答复,却闻刀风掠耳,头颅就滚落在地,骨碌碌滚了好几圈才停住。

“不怜人者,我亦不怜。”

易萧说罢驱马率大军入城,几万降齐秦卒暂押入战俘营。

他为侠时,见过无数场杀人或灭门,却从未见过屠城。

秦燕盟军打到燕都的时候,正赶上燕皇病逝,而今满城的素白还飘飞着,只是被染上了斑斑点点的腥红。

当日城内严守,太子惧怕西秦,严令只准燕军入内,引得尤泊聪大怒,埋伏刀兵将燕将尽数斩于帐下。率残部攻破城池后,将北燕皇室囚禁,又为抢夺民房粮食残忍屠城。

正是由冬转春的时节,入关而来的暖风本该消解寒气,此时却催动着满城尸体加速腐烂,散发出一阵阵的恶臭。

与沙场上不同,眼前之景才真称得上人间地狱,未着片甲的百姓们惨死在自家门前,死相千奇百怪。有的尸体横在路当中被马蹄拦腰踏碎;有的坐在墙边捂着肚腹,肠子顺着两手缝隙间流出来;还有的尸身栽倒在自家米缸里,缸里全是凝固的血,米却已经被掏空了。

不知尤泊聪是下了怎样的命令,竟连婴儿也不放过,易萧偏过头去,不忍再看。

郎子翊走马到车辕旁,对连攸宁道:“连大哥,你还是不要看了。”

连攸宁没有放下窗帘,他对子翊道:“我少年时曾游访过燕都,还记得燕都百姓男子勇猛,女子豪爽,家家户户喜好喝烈酒,来客便杀鸡宰羊。”

子翊心中一阵酸楚,皱着眉头道:“虽说功名马上取,但我还是更希望,天底下的百姓都能安居乐业。”

连攸宁坐在车中,回想起大战后观星所见,若当日所观天象乃是此意,那实在是天道不仁。

北燕宫殿多是重瓦厚墙,甚是巍峨雄壮,此时却寥落冷寂,一片荒凉之景。老燕皇已崩,燕太子还未继位,被囚在宫中几日,形神俱损,已有了老态。他迎在宫门口,双膝跪地,将国印捧至头顶,愿向大齐称臣。

连攸宁下车,探问宫中状况,兵士回禀:“宫女内监死伤甚多,但皇室中人大多安好,有少数受到惊吓或患病的,已交由军医诊治。”他顿了顿,“只是……只是我们刚刚发现,燕国公主,就是之前打算送往我国和亲的晋安公主,自缢于闺房之中。”

一切因她而起,国家被灭,百姓被屠,父皇病死,宗族身陷囹圄,让她如何再苟活于世?死亡成了这位公主最后的骄傲。但三国交战,兴师动众,又岂能归罪到这小小女子一人身上?

兵士话音刚落,就闻一阵嚎啕,燕太子悲痛之下连国印都丢了,高喊着公主的名,跌跌绊绊地奔向后殿。再没一点皇室贵胄的样子,此时的他只是一个痛失至亲的兄长。

龙朔军稍作整顿,在宫外驻扎,战胜之捷报已加急送出,接下来须再率军转往西秦国界。

西秦惨败,国力大伤,量不敢再造次,只有割地议和这一条路可走。

而龙朔军此番大战后也要班师修整,不宜再行进攻。北疆之战尘埃落定,到时便可凯旋回朝。

郎子翊刚欲扶连攸宁进去休息,却听一声尖利的哀嚎,惊得众人纷纷回头。只见一女子被两兵士拦着,还执意想往宫里闯,她的一双花鞋已经磨坏了,显然是走了极远的路,一身华服锦裙,却长发散乱,模样十分癫狂,口口声声骂着:“薛昌你这个王八蛋!禽兽!”

连攸宁脸色一变,走上去问道:“夫人可是潼阳公主?”因薛昌是那西秦皇帝的名,而北燕的潼阳公主早在十年前就嫁给了薛昌为妃。

女人一下子安静下来,瘫坐在地上,仰头望着连攸宁,傻傻地笑着:“对!本宫就是潼阳公主!是我燕国的潼阳公主!”

眼泪冲刷着她脸上的泥污,她爬到连攸宁的脚边,紧紧抱住他的腿,惶惑不解着:“他说过要爱我一生!他说过此生绝不伤我分毫!他怎么可以骗我呢……”

一旁的兵士刚想把她拉开,她就自己爬走了,她爬得那么快,仿佛从未直立行走过。长裙华服被磨得破破烂烂,她冲着宫殿,在冰冷的石阶上不住叩头,没几下就磕出血来,她哭喊着:“父皇,女儿有罪!女儿错了啊!您睁开眼睛看看女儿吧!”

说完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撞向了一旁的石柱,随着一声重响倒在地上,额头绽出一朵血花。这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急忙涌向她身边,连攸宁抱着她探了探鼻息,道:“还有气。”军医也很快赶来施救。

也许是一路从西秦迢迢赶来,身体疲惫,这一撞还是没能要了潼阳公主的命,只是不知她与已故的皇妹,到底哪个更不幸些。

“北燕称臣后,西秦又承诺,将其南境十三城割给我大齐,易萧此战打得实在漂亮!”叶维溱手握战报,喜不自胜。

“厉害的可不只有易萧……”沈宿趴在案上幽幽道,“皇上的恩师这一遭恐怕也是居功甚伟吧?”

这显然是叶维溱不愿意听的话,他放下战报,脸色沉下来。

沈宿眼波含笑,伸了只光裸的脚过去,脚趾蹭在叶维溱腿上一下一下撩着痒,“皇上恼什么?不妨想想,等连攸宁回来发现他多年收拢的那些党羽,大都已归于我们手中,该是什么反应?猜他会不会吐出一口鲜血来?”

“在连攸宁之事上,你还真是没少助朕!”叶维溱抓住他脚踝,不让他继续胡闹。

他当初派沈宿去处理此事,知道如今连攸宁的势力已大多被沈宿收归囊中,但却怎么也想不到,放在连攸宁或是沈宿的口袋里,其实并无区别。

沈宿枕着自己一条胳膊,看着放在桌上的战报,笑得像醉了酒,“那是自然,皇上不要忘了,在此事上我们向来是同心同德,亲密无间。”

他抽出脚直起身子来,拢了拢衣衫正坐在叶维溱跟前,抬眼道:“臣既然这么能干,可否向皇上讨个赏?”

叶维溱静静看着他,料不是什么普通的赏赐,便等着他说完。

“我想去趟菏郡。”瞥见他眼中的不解,沈宿轻快解释道,“舒珩的家乡,菏郡。”

菏郡临江,很小的一块地界,山青水美有良田,百姓世代以务农为生,很多人到老都没出过郡。民风淳朴,是个养人的地方,富人也不过住间大院,多几十亩地,穷人虽吃住寒酸,也少有沿街乞讨者。

他记得,舒珩一直想回家看看。

此时刚下过场小雨,润湿了土地,沈宿在亭外牵马,远近村野皆如洗过一般,稻苗青青,果真像舒珩所说,到处飘着槐花的甜香。

小路上有村人行过,沈宿把缰绳交给随行之人,走过去问道:“老乡,打听一下,舒家是在这附近吗?”

“对对对,就在前头,新瓦房,院里有棵树。”那人一点不怕生,停下来给他指路,“可了不得!舒婶子家的儿啊,那可是状元郎,现在在京城当大官呢!”

沈宿点点头应着,那村人拉着他喜上眉梢,不住夸赞:“真好!真好啊!”

偏远之地消息难传,京中给哪个侯爷办了怎样盛大的葬礼,都传不到他们的耳朵里去。朝廷发下来的抚恤有不少,沈宿都没敢让他们往舒珩老家送,孩儿受尽苦难吊死房中,白发人送黑发人,哪个母亲能平静接受呢?

还是能瞒一时是一时吧。

一行人马顺着小路来到了那户人家门口,有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在井边汲水,模样清秀,长发编成辫子饰着簪花。沈宿下马来到柴扉前,刚欲叩门,那姑娘眼尖就先看见了他们,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向屋里道:“娘,来客了!”

房门开了,舒老太佝偻着背走出来,她岁数不过五十上下,但长年劳作与那些贵妇人不能比,已是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了。好在腿脚还利索,抬手理了理青色的粗布头巾,粗手粗脚的一看就是农家老太,但细瞧眉眼,年轻时也该是位美人。

“是京里来的客吗?”她走到门口,虚眯着一双眼问沈宿。

“在下是从京中来。”沈宿刚欲行礼,却见舒老太已绕过他快步走出门去,没一会儿又转回来了,眼巴巴地望着他问道,“我儿没和你一道回来啊?”

“舒珩……他太忙了,最近又被朝廷派到外地去做官,这才托在下来看看您。”沈宿神态平和,扶着她往院里走。

“哦哦。”舒老太点着头,“那你又是我儿的什么人啊?”

“在下沈宿,乃是舒珩的至交。”他冲舒老太和善地笑笑,“刎颈之交。”

老太没太听懂后一个词,但也明白这话是什么分量,拉着他道:“好啊好啊,那小子性子犟,脾气不会拐弯,为娘的还怕他在京城孤零零的一个。没想到还能有你这样的好朋友……”她回头向女儿夸赞着,“你看这小伙子,多精神!”

又拉过他苦口婆心地说:“你们要互相照应着。”

“是。”他微笑应着,“想来还是他照顾我多一些。”

二人进了屋,舒老太亲自给他拿凳子坐,那凳子用抹布擦了又擦。他大概看了看,道:“新房子不错。”

舒老太连忙应和着:“可不是嘛!原来的草房漏雨,冬天还冷得厉害。我儿在京城谋了事,托人往家里送了不少钱,非让盖间新房子住!”

沈宿疑问道:“那为何不盖间大一点的?我听说舒珩还有个弟弟,家中这好几口人……”舒珩清廉,但为官的俸禄在此这种小村落盖间大房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够住了,你别看这房子不大,后面还有间偏房呢。”她搓着两只布满老茧的手,“剩下的那些钱啊,都给珩儿存着,往后娶了媳妇,用钱的地方多得是。”

沈宿皱了下眉,一时神色无法维持,便略转过头去,佯装四处看看,幸好舒老太目光没放在他身上,她走到门口,唤院里的女儿:“珞儿,烧点水泡茶!”又张罗着,“把外头那些小伙子也请进院来吧。”

扫到角落里编织的藤条,沈宿转回身问:“舒夫人,你如今还用得着亲自编筐去卖吗?别太过劳累了,舒珩知道会心疼的。”

“什么夫人?叫大娘就好。”舒老太笑着摆摆手,“干了一辈子活,非让老妪停下来享福,是会折寿的。”

“再说了,咱们娘儿仨该有自己的活计,才能让他真正安心。”她说,“不然都靠他一个人养活着,那不是逼着我儿做贪官嘛。”

沈宿心中百感交集,感慨着:“舒大娘高义,才能教出这样的好儿子。”

舒老太连忙否认道:“哪是我教的?我大字不识一个,当年他夜里点着油灯念书,眼睛都要熬坏了,上头的字,我是一个也认不得。”

眼看着茶壶提进来,舒小妹红着脸不敢上前,她就亲自给沈宿倒了杯放在面前的桌上,笑让着:“吃茶。”想了想又起身,到里屋去翻找着,不多时捧出来一条锦盒。

她在沈宿面前小心翼翼地把锦盒打开,盒中红绸子上是金黄的卷轴,龙纹在上。“这是当今圣上亲书的圣旨啊,写的是我儿当状元了。”舒老太满眼骄傲,伸出手比划着,“圣上那可是真龙天子,亲自选中我儿当状元,那么多读书人,就选一个。”

沈宿下意识去碰,却被拦住了,他这才意识到就算舒老太自己,也舍不得去摸一下,在她心中这是无上的荣耀。她不知道皇帝也是有七情六欲的凡人,可易可废;更无法想到那皇城中会有人因一己信念,轻率地夺去无辜者的性命。

舒老太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满脸忧虑地压低声音问:“珩儿他是不是犯什么错啦?要不然怎么给调出京城了,还派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您别多想。”沈宿赶忙道,“舒珩清廉勤勉,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才派他外出为朝廷排忧解难的。”

舒老太听懂了,但头脑好像一时没转过来,仍拉着他道:“小沈啊,你带了这么多护卫,一看就是有本事的人……珩儿这个人处事不懂得变通,但不会作恶的,若真发生些什么,你可要多多护着他啊。”

沈宿本该点头称好的,但此刻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他紧紧捏着杯子,不忍去看舒老太请求的眼神。

“小沈啊,你眼睛怎么红了?”舒老太问他。

他抹了把眼道:“我自小丧母,如今看到大娘您,就想到了我自己的娘亲,因而感伤。我……我可否唤您一声娘?”

见他如此,舒老太眼泪也在眼窝中打起转,道:“好孩子,叫吧,老妪是珩儿的娘,以后也是你的娘!”

沈宿起身叩头,一声“娘”叫出来已有了哭腔,他这一声是替永远不会再回来的舒珩叫的,也是本打算与舒珩一同回来见家人时叫的。

日暮时分,舒珩的弟弟也回来了,几个人一起吃了顿晚饭,姐弟两个人与他混熟了,轮番打听起哥哥的境况,沈宿有些招架不住,吃过饭就回房了。

沈宿住在偏房,关上门躺在床上,卸去强装的笑脸,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和舒珩去世前的凄凉交替在眼前闪现,他抓起被子,将整个人都蒙在黑暗中。

主屋卧房里,舒珞解开辫子,梳着长发,美滋滋地道:“那个沈哥哥长得真好看!神仙画里都没有那么好看的!”

弟弟不服道:“你这话说的,比哥好看吗?”

舒珞白了他一眼,道:“你不懂,这不一样!”

弟弟撇了撇嘴,转而向娘道:“对了娘,我之前去解手时路过偏房门口,隐隐听见沈哥哥在偷偷哭。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哭什么?”

她娘一边补着衣服,一边抬头对他们说:“这世上的人啊,哪个没有桩伤心事?只是人前不能表露出来罢了。你们两个崽子,明早起来见到人家,谁都不许提,记住了吗?”

沈宿第二日一早就出发了,临走时把带来的东西都留给了舒家人,只说是舒珩临行前所托。离开此处时,他也回过头深深望了眼栽着槐树的篱笆院落,和屋后绿油油的稻田,才带着人策马而去。

永安殿之中,季澄宣端端正正地跪着,眉眼恭顺,叶维溱负手不住在房中徘徊。

“朕是在问你,小宿为何还没回来?”

“奴才也派人去找……”话还未说完,就被叶维溱一巴掌打得偏过脸去,白皙的脸颊瞬间浮起一片红。

叶维溱打他的那只手慢慢收回,紧握成拳,他似乎有些懊恼自己的暴躁,却还是冷笑着道:“澄宣,连你也学会欺君了?”

季澄宣立即跪伏在地,“奴才该死。”却咬紧牙根,始终不透露沈宿去向。

“朕一直以为,不论旁人如何,你总该是向着朕的。”他听着叶维溱的声音飘在头顶,“被小宿羞辱一下就受不了了?觉得伤了面子?好好拎清楚了,他是主子,你是奴才!”

“奴才没有什么颜面,奴才也不怕死。”他仰起头,望着维溱,满目哀伤,“那个沈宿他惑乱君心,结党营私,意图不轨,求陛下明鉴!”

他不敢提舒珩的事。如果让维溱知道,沈宿处心积虑地留在他身边,都是为了报复自己杀死舒珩,那还不如直接给维溱一刀来得痛快。

“果然是你……”维溱心痛得厉害,不只是因为沈宿深陷险境,更是因为季澄宣的背叛,“朕千算万算没想到,要谋害小宿的竟是朕最忠心的奴才。”

“来人!”大殿一旁泥像般的宫人活络过来,走上前去,躬身等待差遣,“派人再去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季澄宣乐不可支,笑出了眼泪花,“他就不该出宫去,如今陛下想救他都来不及……”

叶维溱心头怒火起,本想再甩他一巴掌,却收了手,吩咐道:“出言不逊,杖八十。”

宫人吓得也跪下来,为自家尊公求饶道:“求陛下饶过玉翎公,八十棍打下来,会把人打残废的!”

“好啊,还有人替你求情,多有威望啊。”叶维溱脸上笑了眼里没笑,一眼扫得宫人毛骨悚然,“无妨,他禁打。”

季澄宣被押出去后好像过了很久,叶维溱起初是在担心沈宿,满脑子都是他死有余辜,但想着想着,季澄宣就连带着恨意的分量占据了心头。他缓了口气,起身吩咐备驾,冷着脸道:“去刑房。”

刑房与牢狱不同,不仅阴暗潮湿,还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纵使内监日日清扫也依旧如此。刑房被划分成一个个狭窄的隔间,此时处刑的并不只有一人,惨叫哀呼声不绝,撕心裂肺。

“叫他们小点声叫唤!”随行的太监低声吩咐下去,怕惊了圣驾,叶维溱却道,“让他们叫吧,不痛不狠怎么能算行刑?”

太监应承下去,为他引路,“玉……那罪宦在这边。”

叶维溱站在门口,见隔间中季澄宣趴在长凳上,身上手臂粗的木杖起落,已被打得皮开肉绽,他骨架单薄,此时脊柱应是受了重创,后腰塌下去直不起来。他本就是施刑的好手,知道怎样不委屈自己,也不忍着,一声声扬着调子高叫出声来。

“打多少下了?”维溱问行刑人。

“回陛下,五十了。”

“才五十杖,还有得挨啊。”他并未叫停,反而吩咐行刑人别耍花样,转到季澄宣前面观察他受刑时的神情。

“痛吗?朕还当你不会痛的。”他说。

季澄宣的头发已被汗水湿透,又一杖下来,他压抑地痛呼了一声,“陛下想奴才痛,奴才便痛。”

看他这样子,叶维溱眼中怒意愈盛,对他道:“小宿这回要是能平安归来也就罢了,否则不要怪朕不讲昔日情面。”说罢转身离开,身后太监随行而去。

季澄宣意识已有几分模糊,断续着:“不怪陛下,奴才到什么时候……”咬着满是鲜血的唇,痛得再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