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讳真
沈宿站起身,在季澄宣紧逼的视线里慢慢踱着:“十三年前,康王爷全家被杀,就连苟且活下来的王孙叶黎,也在被送往南郡的夜里意外身亡,马车跌落山崖,尸骨无存。”
难以置信的猜想在季澄宣的头脑中炸开。他竭力回想着小王孙的模样,与沈宿比对之下,他告诉自己这绝不可能,恐怕又是什么诡计阴谋。
“叶维溱他不是总念叨着,小宿的身子骨为何这样弱?”
沈宿瞥了他一眼,冷笑道:“当年在殿前差一点就被乱棍打死,钝痛伤及五脏,这样一副身子,如何能硬朗?为了留下恩师,不惜对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痛下狠手,你们主仆真是好算计。”
季澄宣怔怔地望着沈宿的背影,难以接受事实,但沈宿所言,的确与当年的场景重合,最重要的是,这样一来,他所做的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你必然在奇怪,那这张脸又是怎么回事。”他指间抚过那张灵秀的面容,“玉翎公总不会忘了霍珍大夫吧?”
鬼医圣手,当年叶维溱为窦疏言挡下一箭,箭尖洞穿心脉,硬是被霍珍救了回来。但霍珍云游四方,鲜少出现在他们面前,朝局稳定后,更是再没了消息,没想到竟一直与连攸宁有所往来。
“其实你早就再见过他了,只是认不出他那张脸而已。”沈宿轻笑了声,“顺便说一句,你的那张脸他也曾用过。”
季澄宣此时已是毛骨悚然,颤声道:“霍珍……就是红疤?”
沈宿点头,他眼尾轻挑,唇边勾着笑:“这是霍大夫借给了我一张人皮。”
话音一落,遍识酷刑的季澄宣竟有些想吐,不是因为那耸人听闻的易容之术,而是想到这么多年来,沈宿的每一分乖顺温柔,都是用沤烂了的心肠发酵成的,就顿觉不寒而栗。
“我对他的报复,从来就不是一时兴起,他十几年前拿康王府开刀时,就该有这个觉悟。”
“所以你才不肯悄无声息地杀了陛下,你是要毁了他的一切。”季澄宣道。
“他何尝不是毁了我的一切?”他抓住季澄宣的领口,血丝自眼底蔓延,“我恨他入骨,不只因为他杀了我全家,因为他,我这辈子都毁了,都在不人不鬼、挖去良心地活着!”
这一刻他才真正爆发,所有的积怨喷薄而出,他唇齿颤抖着,出口的话尖利得不似自己的声音,几乎伤了嗓子。
这不是沈宿应有的样子,这一瞬,季澄宣在他眼中确确实实看见了叶黎的影子,像个恶鬼,又像个未及长大的孩子。
“什么叫他毁了你的一辈子?他就是你的一辈子。”
如咒的话语为这场癫狂定音,季澄宣对上他的眼神,语气中不乏怜悯,或者说嘲讽。沈宿攥在他领口的手渐渐放松了,将他整个人摔跌在地。
“来人。”沈宿背过身去,站了一会儿忽然道。
立即有几个守门的士卒应声进来,押着季澄宣就走,谈判破裂,他猜想自己是要被送到什么地方,牢狱或是刑场。可是没想到,押送他的车一直行到了城门口,士卒为他松绑,还给了他一匹马,供他回京。
“喂。”沈宿在城楼上喊他,抬头望去,绣着“康”字的大旗上腾龙翱翔,正迎风翻舞。与此同时,江畔各地的龙朔军也都收到了讯息,每座城楼都立起红旗,向天下宣告着叶黎的现世。
“你走吧。”叶黎站在墙垛边,俯视着他,“回去转告你的主子,我叶黎也是皇室的正统子孙。一国之君,不只他叶维溱一人做得。
“你大可回去与他好生筹谋,倾力守备,我照样会一路打到京城,从他身上踩过去。”
这一刻起,沈宿彻彻底底地死去了,陪葬的还有他前半生的颠沛流离,而当他的名姓成为忌讳之时,终于连叶黎也不再为人记起。
叶维溱站在门口,一手扶着门框,静静地听完了季澄宣的讲述,中间从未出声打断。
季澄宣看着他僵立的背影,不由得担心,刚上前半步,就被叶维溱制止道:“别……朕不想让人看见朕现在的样子。”
现在什么样子?是泪流满面还是容色惨白?只有他自己清楚,尽管带着几分鼻音,但他的话音仍平静清晰,龙袍背后的五爪金龙依旧赫赫生威。
“原来真的是……从第一天开始,就是假的。”叶维溱对着虚空呐呐道,只说了这一句,便再没有下文。
直到有凉风吹过,卷落枝头的一片金黄银杏叶,落在殿门外汉白玉的龙纹上。
他伸出手,微凉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澄宣,秋天来了。”
难怪脸上冰冰凉凉的。
回来后,季澄宣再没见过那个萎靡不振的叶维溱,由于部署得当,龙朔军的进军速度也渐渐慢下来,像在执著于什么一样,他已经几日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看见这样的维溱,季澄宣的心中有些复杂,他不知道维溱是真的想守住自己的王朝,还是只为给沈宿一战。他明白,需要有一个人,来安抚维溱的疲惫,但自己无能为力。
正当此时,那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季澄宣在小太监的引领下来到宫门口时,那人还在闹,御林军禁止他进入,又不敢拿下他,只能由着他指着鼻尖骂。只见他一身深蓝色粗锦衣袍,言行倨傲,被锥帽垂下的白纱遮蔽了面容,看不清模样。
“我要见皇上,你不是去通传了吗?皇上在哪呢?”见小太监一出来,他马上转了炮火,“我大老远赶过来,真耽搁了你担待得起吗?”
眼珠一转,透过白纱,他将季澄宣打量了一番,见他衣着绮丽华贵,便支吾道:“你是管事的?”
季澄宣两眼一弯,揶揄道:“对,不知阁下又是何方神圣?”
那人犹豫了一下,须臾便笃定了心思,两手将兜帽上的白纱一揭,露出脸容来。一双猫儿似的眼,眼瞳乌黑,小巧秀气的鼻梁,唇角微微上翘,就连脸型轮廓也是十万分的相像。
“沈宿!”季澄宣难以置信道,“你与他……”
“真”沈宿抢白道:“是他用了我的脸。”
季澄宣看着这个与叶黎相貌相同,性格却相差甚远的年轻公子,不禁失笑道:“那你此次前来,又是意欲何为?若是早来几个月,你还能指认他是假冒的,你难道不知?叶黎他如今已叛离陛下,在南方称王了。”
沈宿一听这话笑了,晃了晃脑袋道:“我知道,那不是正好?我且问你,皇上心里可还想着那个冒牌货?”
季澄宣何等人精,一下就看透了他的来意,狐疑道:“你是要顶替他的位置?”
“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他嗔怒道,“他用了我的脸和身份,从一个逃犯摇身就变成了皇上的宠臣,我却只能在偏僻小镇里躲躲藏藏,不许出来见人。他和连攸宁在时,我不敢动,这回他自己漏了馅,还不许我恢复身份吗?”
季澄宣一时还难以习惯,这张看上去就玲珑聪慧的脸,配上如此简单的头脑,几番咂啄才问道:“你觉得……陛下爱的是这张脸?”
沈宿想都没想就答道:“不然呢?”
季澄宣不想再与这人多费口舌了,更无瑕配合他的痴心妄想,毫无城府,一心只求荣华富贵,在这群人中,他倒也真算一股清流。刚想随便打发了他,一个念头却突然浮现,他打量着沈宿,抚唇道:“如今战事紧张,明朝朝局会如何谁都说不准,你当真要卷进来?”
沈宿被问愣了,君主朝廷离他太远,对于过去的他而言,不过是一个披金戴银的象征罢了,帝位更迭这种事更是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可都到了宫门口,让他如何甘心就这样回去?
他稍作思量,便打定主意道:“富贵险中求,不冒回险,谁知道结果怎样?我都憋屈十几年了,这回非要赌上一赌不可。”
“那便随咱进来吧。”
季澄宣清浅一笑,将背影留给他,沈宿赶紧跟上去,由于太过心急,破旧的白纱锥帽滚落在地,最后停在了渐渐关闭的宫门前,仿若一只受伤的白鸟。
“宫里不比民间,进了宫,一切就都要听咱的安排。”季澄宣道,“能保证吗?”
沈宿哼了一声:“行,听你的呗。”
他对季澄宣冷傲的姿态有些不满,但又想等大功告成,当了主子,谁听谁的还不一定呢,便先应承了下来。
踩在不染纤尘的洁白道路上,琉璃瓦顶和门窗间的精致雕镂令他目不暇接,不住回首四顾。一想到以后就要生活在这里,出入皆有宫婢轿辇迎送,他整颗心都要跳出来了,同时又暗暗怨恨叶黎,占用自己的皮相,白享了这么多年的福。
季澄宣走在前头,听着他忽快忽慢的脚步声,不由得回想,这个宫里已经多久没进过这么蠢的人了。
他犹疑了一下,还是试探性地问道:“你……不想报家人的仇了吗?”
沈宿答得也痛快:“我早就想明白了,活着尚且不容易,还想什么死人的事呢?那不是自寻烦恼吗?我爹他生前也积了不少德,想必早已投了个好胎,忘了还有我这个儿子吧。”
一番话硬是把季澄宣逗笑了,他抚掌道:“好,好,沈公子果然豁达,真是叫咱刮目相看了。”被盛赞的沈宿得意不已,心想着这管事还真有几分眼光,来日要重重赏他。
话说那年,连攸宁要将两个孩子一同送走,叶黎却铤而走险,决心以沈宿的身份继续在京城生活下去。为了打消季澄宣的怀疑,他在连府佯装疯傻,做了八年的家仆。
与此同时,距京数十里的平凡小镇中,一家姓赵的富商终于找回了丢失数年的小少爷。遗憾的是,这位小少爷在漂泊中伤了面容,再不肯出门见人。
衣食无忧地度过余生,这何尝不是种幸运?起初沈宿也明白,这位姓连的大臣是在保护自己,但日子一长,他渐渐厌倦起了这种生活。
不能踏出家中一步,无法交朋友,不能像其他青年男子一样参加科举,就连家中的两个哥哥,也与他这个不速之客相处不睦。他厌恶这种软禁,但又无可奈何,他惧怕连攸宁他们,这世间也早没有了他的位置。
直到有一天,养父终于挨不过他的哀求,放他随大哥去京城办货,于重重人海之中,他一眼就认出了八抬软轿中的那张脸。
他此前从没见过那么奢华的轿子,鹅黄色的烟罗纱薄得像雾,却刺绣着繁复的花纹,自顶端垂下,无风自动。更不必说其中软枕脚垫,茶水果盘,和前后如云的仆从。
大哥不似他那般敏锐,并没细看纱帐后贵人的模样,只拉着他指点道:“人家这排场啊!打小被皇帝抚养长大,如今高居侍郎之位,这得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回过头来,看他还撩着白纱往外瞧,又没好气地训斥道:“你看什么看?忘了出门前父亲特地叮嘱的话了?这么不省心,以后不带你出来了。”
沈宿放下白纱,外界的一切光景又恢复朦胧,这样就不会有人看见他怨愤的神情。在这以前,他一直以为京中的“沈宿”也过着与自己一样闷闷不乐的日子,甚至更加辛苦,这才支撑着他一直忍受下来。
“如果当初留下来的,不是他而是我,是不是今日坐在这软轿中的人,也要换上一换了?”他不禁这样想。
人群拥挤着把他们落在后面,叶黎的软轿渐渐消失在长街尽头,仿佛把本该属于他的一切都带走了。
终于有一天,叶黎舍弃了这个身份,在岳州城称王,这下可被他找到了机会。他鼓起勇气,偷了家里一匹快马,带上银钱,连夜赶来京城,迫不及待地去捡起那份属于“沈宿”的无上荣宠。
祸国的颜色他也有,不如说本就属于他。当叶维溱于昏黄灯光中揭开被子的那一霎,他立即摆出了酝酿已久的笑容,眼看着一身单衣的君王愣在原地,眸中再盛不下别人。
惊艳于叶维溱出尘的相貌,他暗自欣喜,甜甜地叫了一声“皇上”,话音还未落,就被一把抓住了胳膊。叶维溱将他整个人从被窝里扯出来,丢下床去,动作太过迅捷,以至于他的笑容还残留在脸上。
“皇上……”他膝行着从后面抱住叶维溱的腿,“皇上,您看看我啊,我是沈宿。”
叶维溱这才又低头瞧他。不知是方才挣扎间散落,还是他有意为之,沈宿小半个肩头都露出来,如玉般滑腻白洁,他用眼神怯生生地挑逗着维溱,试着把脸贴在他的膝弯上,轻轻磨蹭着。
“皇上,我不好吗?”
撒娇中揉着几分委屈,微挑的眼角因泪意而泛红,这是他引以为豪的把戏,不信这皇帝不动心。
“季澄宣。”叶维溱连名带姓地唤,隐忍着怒意。
果然,季澄宣很快自帷幕后转出来,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待吩咐。
维溱冷冷地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吓得他赶忙松开了手。
“朕不管他真是沈居客的儿子,还是你从哪找来的人,立即把他从朕的眼前带走,朕看他恶心。”
季澄宣顺从地应声,依言把不住磕头求饶的沈宿拖走,为叶维溱留下一室宁静。他重新走回床前,看着被掀开的被子,方才第一眼看见那张脸的时候,他承认自己心动了。
不,不止心动,他差点就没出息地落泪了。
尽管那人早改换了名姓,与自己恩断义绝;尽管自己这些天以来,没日没夜地忙碌,只为将那人占据的心房填满;尽管背叛仇恨已将历历过往全盘作废,但只一眼,他便认命地意识到——自己仍想他。
最终,叶维溱还是没有把沈宿赶出宫去,而是把他安置在了尘封许久的仰岳阁。
他被披上故人的罩衫,或苔青,或朱红,有时是丁香色的淡紫,捏造成一模一样的精致人偶,徘徊在永安殿对面的楼阁上,成了一幅流动的画。
叶维溱明明白日里还在商讨该如何同叶黎对敌;入夜却总忍不住登上那楼阁,点一盏灯,远远地凝望那人,仿佛岁月又倒回往昔。
他知道这是错,是妄念,但心之所钟,身不由己。
沈宿也尝试过谄媚或求欢,得到的却只有一句:“你不说话的时候最像他。”
他去向季澄宣哭诉,放话说要甩手不干。进宫时那么好说话的人却冷了脸色,奚弄道:“你要的不都已经得到了吗?那就尽好替身的使命,否则咱就叫你的尸体也出不了宫门。”
沈宿彻底绝望了,这宫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害怕。周围人在想什么,他完全猜不到,唯一知道的就是,这里的人都是疯子,一件件堂皇的华服底下,都窝藏着肮脏的灵魂。
终于,有一天午膳之时,他崩溃了。
秘色青瓷碗被摔得粉碎,还冒着热气的饭菜撒得到处都是,宫人跪了一地手忙脚乱地收拾,其中一个小太监被他抓着衣领逼问:“我要的锅烧鲤鱼呢?说过多少次了,我不吃笋,蒸菜一点也不想碰!我辛辛苦苦进宫来,可不是为了咽这些粗茶淡饭的!”
小太监被他吓得直发抖,但还是按吩咐回话道:“可是沈……那位喜欢,陛下吩咐了仰岳阁中的一切吃穿用度,都按那位在时准备,奴才……奴才不敢抗旨!”
沈宿放开他,茫然四顾着不知该找谁出气,便脱了身上的苔青色罩衫,奋力撕扯着,绫罗轻易便四分五裂,成了几块碎布。
犹不解恨似的,他翻出柜中那人过去所有的衣衫,一件件撕烂,撕不破地就用刀去砍划,裂帛之声不绝于耳。他喘着粗气笑出声来,仿佛破坏了这些衣衫,也就把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彻底赶了出去。
叶维溱接到通报,上楼来的时候,正看见沈宿拿起香炉,向墙上挂着的那副墨菊图上砸去,好好的一幅画被豁了个几寸长的破口,扬满了香灰,彻底毁了。
铜制香炉落地,发出一声震响,周遭的一切都安静了。隔着满屋狼藉,叶维溱与那个覆着故人皮囊的傀儡相对无言,眼中是透彻的失望幻灭。
沈宿也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地求饶,希望能再得到叶维溱的一次容忍,但为时已晚。
“朕以后不会再来了。”
叶维溱留下这句话,就转身走下楼去,再也没有回头,身后是声嘶力竭的哭喊。
做不成那人替身的沈宿,成了这宫中的一具活死人。
三天过去了,正当沈宿为叶维溱走后的荒凉形如枯槁时,楼下却传来了门的响动声。他连滚带爬地跑下楼去,这些日子已没人再理会他的死活,下等宫人一样的饭食,尚不能保证三餐齐备,他再忍受不住,酝酿好眼泪,盼望着能打动叶维溱回转。
等待他的却是紧闭的门扇,无论怎么推也推不开。不多时传来落锁的声音,透过狭窄的门缝,他看见了门上缠着的一圈圈铁锁链,和站在门口的季澄宣。
“玉翎公!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季澄宣负着手,微笑着与门另一头的他对视,目光温柔而又狡媚:“陛下的意思,你还是永远留在里面比较好。”
沈宿退了半步,跌倒在地,仿佛被扼住了咽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天以后,再没有人给他送过半点食物,一滴水,起初宫人路过门口时,还能听见里面的哭号和谩骂声,但很快就什么都消失了。
自青州以北,城池多踞天险,易守难攻,加之叶维溱陆陆续续派了援军协助守城,龙朔军先遣竟屡屡被阻于城下。军心受挫,进攻速度也减慢了,没多少日子就被主军赶上,共同驻扎在豫州城外。
叶黎走出营帐,举目望向与山岭相连的高大城楼,忧叹道:“龙朔军长年驻守北地,不善攻城,这样打下去,总不是办法。”
连攸宁站在他身后,赞同着:“的确,除非有神机攻城器械作为辅助,否则即使拿下这几座重地,我们的兵力也会损失惨重。”
叶黎摇了摇头,休说神机之器,就连普通的攻城器械,都是他们花费重金、连夜打造出来的。战事紧急,要他到哪里去找一位精通此道的能工巧匠来?
这时忽听连攸宁道:“殿下可能有所不知,周承从师时修习的,正是失传已久的墨门机关之术。虽然平日里看不出来,他当年师从的可是大名鼎鼎的兵神宋惊涛,就连易萧也要尊他一声师兄。”
原来这位看起来憨憨笨笨、毫无志向的闲官,自小就拜入了宋惊涛门下,与修习兵法武功的易萧不同,他钻研于机关图纸,几近疯魔,是宋兵神的得意门生,直到他遇见那个名叫安歌的美丽女子。
兵行险道,为了给安歌一个安稳的家庭,他放弃了扬名天下的机会,退出师门,来到京城做了个小官。虽然在十几年前的齐秦之战中,也曾重拾机巧,为众军解围,但最后功劳都被他堆在了方济海和连攸宁身上,他似乎是刻意地不想发光。
阖家幸福成了这机关术奇才的唯一期盼,他收起杀人饮血的战争器械,心甘情愿地成为一个向心爱女子做小伏低、总被儿子嫌弃的没用庸夫。
“可即便是多年的朋友,我也无法劝说他为我们效力,威逼利诱在他身上没有用,这场战争,他哪一边都不愿站。”连攸宁无奈道。
叶黎心知肚明,这世上能牵制周承的只有一种东西,但让人心焦的是,那筹码现在偏偏不在他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