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同心
“殿下,这是阵前截获的密报,细作已经被扣押,听候发落。”
叶黎伸手接过密报,营帐中只有他和报信的军士两人。他拔开竹筒,从里面取出一卷薄如蝉翼的绢纸,展开来细细读了,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这是一封信,不是写给本王的。”叶黎盯着那张桌面,那张薄薄的信印着朱红的玺印,平铺在他方才阅读的兵书之上。
他似乎是在决断什么,五指在身侧缓缓扣紧了,须臾吩咐道:“放那送信人回去吧,让他告诉叶维溱信已经送到了,他也好交差。”
“这……”军士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却见他坐在那里,眼中含着犹豫,但却没有丝毫改变命令的意思。
“是。”军士领命告退,出帐时恰好与进来的周承擦肩而过,他匆忙行礼,周承也没有一点架子,眯着笑眼向他点了点头。
瞥见周承的身影,叶黎挥手合上了那本兵书,信纸严丝合缝地被封在了书页间。
“周先生,你可算来了。”说着就走出座位迎接,握住周承的手,脸色满是亲切与欣喜。
“不知殿下……召草民前来,有何贵干啊?”周承满脸紧张,直把手往外抽。
身在龙朔军大营,他已不敢自称朝廷之臣,生怕得罪近在眼前的叶黎,胸中像揣了一窝小兔子,慌乱得不行。
“周先生不必紧张,人各有志,帮不帮我们打造神兵,都听凭周先生的意愿,本王是不会勉强的。”叶黎果真不再提那事,而是转了个话题,同他套起近乎来,“说起来,从爷爷那边论,本王还得唤您一声叔叔。”
“不敢当不敢当……”周承惊得鼻头都红了,连连摆手。
他与叶黎认识也不是一两天了,倘说连攸宁说话他还能信上几分,叶黎这种鬼机灵,就算口吐莲花,也可能带着三分剧毒。
“不论政事,看见你和连叔叔这些康王府的旧识,本王心里总觉着要亲近上许多。那件事已经过了十几年,如今本王在这世间举目无亲,能倚仗的,也就只有你们了。”
他穿着一身耀目的银色轻甲,神情中却透出少年气的脆弱来,没等周承思量这“倚仗”的具体含义,叶黎却先提议道:“周先生也一定很牵挂京中的家人吧?本王派密使去迎接保护他们,与先生团聚可好?偷运一两个人过来,本王还是做得到的。”
听了这话,周承的眼睛亮了一亮,但想想还是推辞道:“谢殿下好意,周承万分感激,只是战时危机重重,还是不要冒这样的险了。”
“说得也是。”叶黎嘴角仍笑着,眼神却黯淡了不少。他明白周承不愿妻儿过来,成为他手里的人质;或许他更愿意自己离开大营,回到家人所在的京城去。
察觉到他的疑虑,周承忙弓了弓腰,辩解道:“草民无意逃回京城,只要知道他们母子安好,就知足了。
“周先生说的这叫什么话?本王是那般心胸狭窄之人吗?”纵然满心不甘,但话还是要说到,叶黎拍着他的肩头安抚着,“也是本王关心则乱,既然先生不愿意,此事便就此作罢吧。”
他是知分寸之人,话都说到这种程度了,再强求未免惹人厌烦,即便周承此人求不得,也不能把事情搞得太难看,让军中其他人才看了寒心。
叶黎说到做到,此后再没找过周承施压,而是指挥众军,稳扎稳打地发动攻势,花了小半月,才艰难攻下了豫州和临近的两座小城。
正当众人都快忘记这桩事时,噩耗却自京中传来,让周承再次成为了所有人视线的中心。
“你是说,周先生的妻儿已经……已经不在这世上了?”众将聚集在营中,个个面色凝重,叶黎更是抓住了密探逼问,“怎么会这样?确定情报无误吗?”
“千真万确,前日被押往菜市口处斩,京城百姓都亲眼看着。”
众人的叹息声响起,叶黎手心出了层薄汗,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闭紧了双眼,好半天才咬牙切齿地吐出句:“周先生的儿子还不到十岁……”
待冷静下来,他按了按紧皱的眉头,沉了口气问道:“他已经知道此事了吗?”
“这种事瞒不住的……”密探面色肃然,如实道,“周先生此时怕已是悲痛欲绝。”
“怎么会这样?”连攸宁的唇骤然失了血色,身形一时有些不稳,“我一直相信……他不论如何不至于对妇孺下手……”
沈宿连忙同郎子翊一起将他扶到座位上,他知连攸宁心中震撼,但还是在他耳边轻声提醒道:“我小时候不是也差点丢了性命么?”
他垂着眼帘,语气里满是叹息:“叶维溱逃离那日,已经神智昏昏,如今被逼急了,做出什么事来泄愤也不稀奇。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季澄宣呢?”
众将皆认为此话中肯,交换眼神后点头呼应,连攸宁坐在那,同样也没有提出辩驳,毕竟这场血案是满城人有目共睹的。
说到这里,叶黎不由得悔恨唏嘘:“本王应该坚持把他们接到营里的,兴许就能避过去。当时只想着,就如周先生的意,等打到京城去,再让他们一家团圆……”他按住闷痛的额角,“说起来,本王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别说了。”连攸宁扶着椅子直起身,“世事难料,错不在你,何况如今追究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见他欲起身,叶黎忙有眼色地去搀扶,只听他道:“我想去看一看周兄……”想周承已年近半百,却还是没逃过这场浩劫,连攸宁不禁悲从中来,一时神色难以自持。
他们还是没能见到周承,刚经历了人间至悲的他将自己关在营帐里,不肯见任何人,想必正承受着巨大的苦痛,夜深之时,帐中常闻低咽。
第三日夜里,正当叶黎准备就寝之时,帐门却忽然被揭开了。周承站在冰凉月色里,怀抱着满满的草纸,站在门口目光空洞地看着他,几乎变了个人,语气也是平平的。
“报仇。”伴随着这两个字,几十张画满图字的白纸洒落在地,如雪片般映明了人的视线。
叶黎还着着单衣,连忙走过去,看着地上的器械图纸,一时不知道该悲哀还是欣喜。
进军的同时,各色攻城器械也很快打造完成,乍一看,不过是些普通的木梁铁疙瘩,但一上了战场,它们的威力就展现出来。
往日里,城内敌军向下投石,龙朔军易处劣势。即便是搭好云梯向上攀爬时,由于无法防御,最易中招,跌下城去,非死即残。此番他们推出了周承设计的投石战车,只需施拉弓之力,一环环木楔就能带动起巨大的车斗,把巨石投上城墙顶。
巨石不断砸落,震得地面隆隆作响,楼上的敌军纷纷躲入城门楼中暂避风头,想在滚石投尽后再出战。这时周承却令他们往车斗中装了其它东西,同样如石头般巨大浑圆,五六个接连不断地抛出去,准确落在城楼上,却没伤到城楼分毫,反而自身先爆裂了。
一时间城墙上像下了场暴雨,淡黄色的液体浸透了城楼的每个角落,地面墙壁上皆是湿漉漉的,破漏的巨大薄牛皮囊落在旁边。气味迅速散开,很多士兵开始恶心头痛,有经验的老将领很快察觉,落下来的竟是大量的硝油。
“快跑!快出去!”
但这喊声为时已晚。随着叶黎手中旌旗挥落,千万支羽火箭云龙啸虎般平地起跃,穿透一切,密压压地向地方城头上射去,遮天蔽日,如天降神兵,顷刻将整座城楼化成一片火海。
一场大战下来,巧妙改装过的擂木云梯都没排上用场。沈宿不无遗憾,回过头,手握旌旗笑着感叹道:“周先生一人之能,真可抵千军万马。”
站在一旁的周承却没有接话,默默上马随军队入了城,曾经那个笑颜憨厚的老小孩再也回不来了。
叶维溱放下战报,前方伤亡惨重,多座城池失守,叶黎他们就要踏平江岸,向京畿腹地而来,这其中周承想必“功不可没”。
他不由得彷徨道:“澄宣,朕这回是不是做错了?”
季澄宣正在案旁提着壶为他续茶,注入杯中的水流都没有断一下,平和道:“陛下仁厚,奈何朝中众臣屡屡施压,是那周承自己罔顾君臣之义和家人性命,迟迟不肯回还,才遭此恶果。”
茶杯半满,一叶茶芯于茗香中起伏,他放稳砂壶:“为君者一言九鼎,总不能为保一个叛臣而失信于满朝文武。”
“你说得对。”叶维溱也稳定了心绪,告诫自己不能太感情用事,“这些日子,又有两个大臣称病辞官了,朕倘若再不雷厉风行一点,恐怕会稳定不住朝局。”
“多得是见风使舵的东西。”季澄宣鄙夷道,“这些人一旦奸猾起来,什么仁义道德都抛到一边去了。”
话是这么说,但情势急迫,少了这些砖头瓦片,朝廷这座琼宇大厦恐怕也要立不住了,他偷偷瞥了维溱一眼,暗自有了主意。
吏部侍中魏缭,近年来官运十分不顺,先是靠山吕贲被满门处斩,随后又站了季澄宣的队,如今朝廷动荡,更可能连小命都保不住。
他并非孙孺琴那种死忠的老臣,当日留在朝中只因与叶黎不和已久,要真等这江山易主,他定是第一批被开刀的对象,因此他今早谎称急病,匆忙辞官,想带着一家老小躲回乡下去。
此时更深露重,万物休憩,魏宅内却依旧灯火通明。卧房中,魏缭不住催促着夫人:“动作快一点,我们得趁天亮前离开!家具就都放在那不用管……唉呀,穿那么鲜亮的衣裳干什么?”
夫人也急了,问道:“那这些字画古玩呢?”
只听屋中魏缭一甩袍袖,压低声音道:“龙朔军眼看着就要打进京城了,大齐就要亡了!晚点连命都保不住,还管这些身外之物?你快收一收细软,我去抱孩子。”
打开门还没迈出一步,就被挡住了去路,魏缭的视线落到那人身上,登时被吓得叫不出声来。门口立着的人一身黑衣长披风,内襟绣羽,手中刀刃薄而修长,未拭的鲜血自刀口流下,一滴滴染红了地面。
“启奏陛下,两日来已有三位大臣全家被害,案发时间都是深夜,这三位都……都是告病辞官或在家休养的,如今接连被杀,实在可疑。”
“是很可疑。”叶维溱点了点头,“大理寺去勘察了吗?可寻到凶手的踪迹?”
那禀告的臣子眼神在龙椅周遭转了一转,见季澄宣不在,才忍住颤抖道:“并未曾找出凶手,可……可正因为半点踪迹也寻不到,在京中这样了解朝中情况,还能一夜之间杀掉整家人而不留痕迹的,恐怕除了玉翎司没有别人了吧?”
叶维溱冷哼了一声,道:“玉翎司早被关闭,玉翎使当日为了护驾,也已死伤大半。”
“可大半毕竟不是全部,余下的玉翎使要做这种事,也是轻而易举!”
大臣咄咄不休,直逼得他阴了脸色:“卿是在指控朕谋害臣子吗?”
那大臣忙跪下道:“臣不敢,陛下圣聪明断,操纵玉翎使的另有其人,臣等只是担心圣上被小人蒙蔽。”
叶维溱扫视满朝文武,所有人都仰望着他,战战兢兢,他心中一阵厌恶,叱责道:“有司无能,找不出证据,就强把罪责扣到玉翎司头上,卿等置国法于何地?朕即便是要惩治玉翎司,又该以何名目根据?众卿不妨来教教朕。”
朝会是以群臣的沉默告终的。这日以后,仿佛是被某种暗示压在头顶,再无官员以任何缘由请辞告假;与此同时,弹劾指责季澄宣的奏章渐渐多起来,堆满了御前的案头。
这日,季澄宣如往常一样在旁边伺候着,似乎有些失神,竟将批阅好的奏章与未批的混叠在了一起,这是他平时从不会犯的失误。自己发现后,他又无言地将它们重新摞好,紧抿着唇,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一点冰凉点上眉间,他被吓了一跳,匆忙抬起头来,才发现叶维溱正执着朱批的毛笔,倚在案边看着他。
眉眼不论如何秀致,到底不是青葱少年郎了。他下意识抬手想去抚那一点鲜红,又怕不小心蹭去了,眼神闪烁着无措起来,到后来竟整顿姿势正跪在维溱身边,像要听候发落般紧张。
“季郎美甚。”
瞧着他一双澄净眉眼,被点赋上几分艳色,叶维溱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话中不带半分轻浮意,却叫跪着那人红透了耳根。
说完这句,叶维溱便不再分神,低下头去继续看案上的奏章,只嘴角仍余着笑。身边人似乎还处在惊惶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不多时就听见衣料摩挲的声音,季澄宣竟长拜于地,不肯起来。
维溱笑容收敛,蹙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奴才有罪。”他压低头颅,“奴才犯了欺君之罪,求陛下发落。”
身边人静静看着他,不发一言,也没有伸手扶他起来。
“奴才擅自插手朝政,那几个告病辞官的大臣,皆是被奴才派人杀死。”他自知杀孽无数,朝臣若要罗织他的罪行,几乎不用作伪,“还望陛下舍弃奴才性命,以平息众臣的怨愤。”
他知道叶维溱最恨此事,一旦剖白,便已抱了决断之心,舍掉他一个太监,换来稳固的朝廷,这笔交易维溱没理由不做。
“澄宣啊……”他抬起头来,看见维溱已搁了笔,随意地盘腿坐在案边,神色复杂,“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朕是讨厌你的?”
季澄宣的心重重一跳,脸色霎时变了,这是他一直拼命回避,却又不得不正视的问题。
因为维溱有太多理由厌恶他,恨他杀舒珩逼叶黎最终与自己反目,怨他手段下作玷污皇室门庭,恼他不知悔改一错再错。他多次试图为维溱去死,无非是想赎罪,以性命换得维溱的原谅。
“是,因为奴才找不到理由,可以得到陛下的喜欢……”他垂着眼帘,说出的话低得像野兽的呜咽。
“傻子。”叶维溱的手打在他的纱帽上,却并没有着力,轻声道,“你不用怕,朕不会厌恶你。
“其实朕明白,一直以来,你只是做了朕想做又不屑动手去做的事。”
彼时不觉,如今历遍了悲欢离合,看透人情冷暖,多少趋之若鹜之人转眼都作鸟兽散,还有这样一个宁可不断弄脏自己的手,也要陪在他身边的人,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嫌弃呢?
“喂,起来吧。”
见季澄宣又拜下去,他未免有点不耐烦,催促道:“平身吧,不要总是跪个没完没了……”可季澄宣没有回应他,仍将整张脸闷在臂弯里,“澄宣!”他想了想,还是抬手抚在了他鬓边,“好了别哭了……”
围困的黑暗中,跪拜之人满面泪水,沾湿袖边,眉间朱红已共哽咽糊成一片。
朝中惩治季澄宣的声音越来越多,几乎到了无法遏制的程度,他们抓不到季澄宣谋害朝廷命官的证据,就转而去罗织其他罪名,第一条便是干政。
这天,在朝堂上更有激怒者直言:“宦官乱政,是亡国之兆。”
如今朝局危如累卵,臣子们反倒多了几分底气,敢当面和皇帝叫板,似乎笃定了人多势众,叶维溱不敢轻易动他们。
他们是社稷之臣,季澄宣是什么东西?一个狗仗人势的宦官。
历朝历代都不乏煊赫一时的宦官,但任君主多么依赖他,一旦与江山放在一杆秤上,都会毫无疑问地成为“清君侧”的牺牲品。
季澄宣此刻正站在帘后,露出一片缚蟒纹的衣角,众位大臣就看在眼里。也好,就让他亲眼见证一下,整个朝廷和一介内宦之间,他的君主会如何抉择?他们这样想着,有些人嘴角的笑意已绷不住。
“若不是玉翎公屡屡干政,朝局也不至如此破败,让逆贼都打到了家门口来,万望圣上再莫偏听偏信啊!”
叶维溱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面上却没什么波澜,只是将所有弹劾的奏章又都从头翻了一遍。他合上最后一本,随口道:“你们可知道朕最恨什么吗?”
底下朝臣面面相觑,不明白他问这话的缘由,再抬头望去的时候,就见几十本奏章劈头盖脸地向下砸来,落在他们每一个人的头上。叶维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脸上并无怒意,手劲却很重,打得众臣个个抱头逃窜,整个朝堂都乱作一团。
“朕最恨被威胁愚弄。”他就坐在那里,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神态却镇静得不失身份。
这一刻,大臣们切身感受到了什么是不动如山的威严;也重新记起了,这位皇上不是先帝,不会由着任何人骑到他的头顶上。
但随即,叶维溱便一扫眼中的阴骛,语重心长地同在朝众臣讲起了道理:“朕少时便承澄宣照顾,九死一生。长大成人后,终于配享叶家宗祠,你们这些人才有资格站在这里,领朝廷俸禄,耀武扬威。”
最后四个字他刻意拉长了些,手指在案上轻敲着,荡过众臣头顶的目光仿若实质。大臣们虽面上仍不忿,也都不由得压低了头,说不出话来。
维溱却没有就此作罢的意思,向后靠了靠,条理分明地帮他们回忆着:“诸位不少都是皇兄在位时的老臣了,冯焕通得势时,可有哪位帮朕说过一句话?是澄宣挡在朕身前,一路护朕顺遂无恙。
“昔日在连府中,朕险为杀手所害,也是澄宣救了朕一命;就说最近,朕被反贼围困于江上,差点就丧命,还是朕的澄宣带着武德侯和玉翎司全力搭救,那时尔等又在哪呢?”
这一番话问完,底下大臣更是像被噎住了喉咙,有人抬袖张口想要反驳些什么,话还没讲出来就咬了舌头,只好无地自容地退下去。
“可宦官干政,自古就是万恶之源……”不知哪个在下面嘀咕了句,立刻引来大片的附和,彷佛一同拽住了公义的尾巴。
这种闹哄哄的气愤才真正激怒了叶维溱,他几乎是苦笑着说出来的,扶案冲着底下人痛心疾首地骂道:“国将不国……若是朝中臣子有用的话,又哪里轮得到宦官干政?”
喝声如雷,回响在整座大殿里,在场大臣只觉脸上有什么被打碎了、捅破了,渐渐遮不住粉饰的太平,金銮殿中陷入一片死寂。
“传朕旨意,今后再有提及处置季澄宣者,皆以犯上作乱罪论处。”叶维溱是真的累了,眼中一片灰败,几乎是破罐破摔地说道,“叶黎的报复心有多重,诸位爱卿皆是有目共睹的,倘若此战不胜,你们一个也逃不掉。
“大齐这条破船,还要仰仗着众爱卿与朕同舟共济了啊。”
一场朝会,几乎与满朝大臣撕破脸,但叶维溱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畅快。时至今日,他终于能肆无忌惮地说出了心底的话,维护了他所珍惜的人。
“陛下不该如此意气用事,得罪那么多大臣。”连澄宣也这么说。
他却仍倚在龙椅上,看着下朝后空荡荡的大殿,全然不在乎道:“管他们呢?朕知道的,大齐就要亡了,没多少时日了……”
“陛下万万别这样说。”
“能撑一天算一天,朕活着的时候,至少要把你保住……”他望向季澄宣,伸出一只手来让他握着,“只是……澄宣,只有你,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要骗朕。”
季澄宣握紧他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心口,盟誓道:“澄宣不会欺骗陛下,永远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