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归尘

第三日,行刑的旨意还没下来。清早放饭时分,忽听门外有人道:“圣上看你来了,还不快快接驾?”季澄宣心头一跳,赶忙爬起来,到门口迎候。

不多时,果然来了一行人,将狭小的牢房塞得拥挤,明黄色的衣角从他头顶擦过,他略抬起头痴痴凝望,没想到死前还能再见到叶维溱。

叶维溱的眼睛仍有些肿,脸色也憔悴了,牢头殷勤地为他抹净了凳子,他却没有坐,而是走到季澄宣面前,俯视澄宣道:“你还有没有什么要对朕说的?无论什么,都可以当着朕的面讲,朕听着呢。”

他似乎期盼着季澄宣说出个什么来,因为他实在无法靠自己,找到理由赦免季澄宣了。

“奴才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没有别的话说。”他平静道。

无话可说?叶维溱紧紧闭上双眼,多狠毒啊,你是铁了心要朕恨你,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肯说吗?

牢中只能听到火焰燃烧的细小声音,人要说的话都藏在肚子里,除非肠穿肚烂,绝不泄露半分。太安静了,安静得仿佛岁月都要死去。

内侍拿来纸笔,交给季澄宣,只听叶维溱在他头顶轻声道:“到底跟了朕这么多年,你还有什么心愿,写下来吧,朕会替你完成的。”

告别的遗书,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嘴巴不肯讲,或许笔纸更诚实。

他伏在地上,专心地写了好久,就像儿时趴在崇泽殿的泥土地上,陪着维溱一起习字,一撇一捺写得工整。末字收尾,终于停笔,他揭下最后几张沾了尘土的纸,将上面的一叠递给内侍,再转交给叶维溱。

完成这一切后,季澄宣便不再看他的主子,压下身子,一头乌发顺贴地铺在地上。

内侍拿过他写的那厚厚一叠,心道真是当初的红人,死到临头了贪图还不少,打眼一看却变了脸色,忙恭恭敬敬呈给叶维溱。

维溱一张一张展开看了,内容单调得很:

“陛下胃寒,早晨宜食山药糯米此类温食。”

“陛下浅眠,入夜后不宜饮浓茶。”

“三四月当盖湖州府贡的锦衾,五六月应换成单丝凉被,以免伤热。”

……

林林总总,不外如斯。

叶维溱就那样看着,良久没有作声,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他的思绪。忽然,他“嗤”地笑出了声,继而甩下那摞草纸,一把抓起脚下那人的头发,让他正视自己。

季澄宣平静哀婉地凝视他,泪含在眼眶,眉宇却舒展如昔。

叶维溱死死盯着他,眼角几乎要迸裂,怒骂道:“你还打算戏弄朕到什么时候!这些年你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你真的当朕耳聋眼盲,一无所知?事到如今仍在做戏欺君,还以为朕的偏爱能救你一命吗?真是痴心妄想……”

作戏?澄宣嗓子里低低呜咽了一声,偏爱吗?呵……是了,是他痴心妄想……

他满眼猩红,浑身颤抖着硬生生把眼眶将跌的那滴泪逼了回去,一瞬不瞬地看着叶维溱,盯得维溱心里那把火愈烧愈烈。

“阉狗!”叶维溱最后狠狠地骂了一句,下令叫人将季澄宣拖走,却不敢再多向他看一眼。

牙关咬得生疼,连叶维溱自己都不明白,祸乱朝纲的人比比皆是,拿命来偿便罢了,可为什么自己那么恨季澄宣?

他盯着虚空,眼前慢慢暗下去,神经跳动得暴躁。

因为他曾信季澄宣,九五至尊给过的信任不容毁败,所以他季澄宣万死也偿还不起。

“皇上,这些……这些纸怎么办?”内侍躬身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扬手一挥,纸张纷纷扬扬落进一旁的火灶里,簇着娟秀的字迹瞬间焚烧殆尽。

季澄宣被押解着,一步步走出天牢,被送往刑场,腰斩,这是他最后的结局。

他的颈子上戴着重枷,沉重的铁链缚在纤瘦的脚踝,丁铛撞响。天牢的门已经打开了,顺着这条狭窄的路,他由暗走向光,由生走向死,不再回头。

他眯起了那双细长的眼,以适应骤来的明亮,心中忽响起一阵话音:

我过去以为自己和史书上的太监都不一样,今日方醒悟,还是全无区别。我们都在贪图自己不配得到的东西,而太监,就该是什么都没有的。

角楼的大钟响了十一声,叶维溱如梦方醒,大步走出了殿门,望着菜市口方向,喘息不定,但脚步终究还是停在了石阶前。

“午时了?”他明知故问。

门口的内侍躬身答道:“是,陛下,午时了。”

“哦,午时了……”他拖着脚步,就这么又转身走向了大殿,没再说别的,他刚才忽然想起了一件很久远的事。

那是他八九岁的时候,父皇不在宫里,他便趁着母妃不注意,溜出宫去玩。大街上人来人往,各种小商贩沿街贩卖着他从来没见过的玩意儿,他觉得新鲜极了,就这样漫无目的地乱逛,很快便被不远处拥挤的人群吸引了目光。

他个子小,挤了好半天才到了人群前头,踮起脚,一眼就看到了刑场中一把巨大的铡刀,在日光下锋利得刺目。随着一声号令重重地落下,将底下人拦腰劈成两段,惨叫声令他立即捂紧了耳朵,猩红染了满眼。

菜市口,腰斩。

那是他一生最可怕的瞬间,某一刻他都觉得自己被吓傻了,动都不得动。那人狰狞的面孔,凄惨的叫声,和斩断处流出的内脏和脓血,难以清除地印在他的头脑里,所谓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

有风吹过,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他一个激灵醒过来,大叫了声,疯了般拼命地挤出人群,在大街上狂奔起来,想要快点逃离那个地方。他闭紧了眼睛,连耳朵也捂着,但凡对面有一辆马车驶过来,都能将他撞倒在地。

所幸没有,拦住他的是一个人,那人将手放在他后脑上,轻轻安抚着,他一下子就认出了那个怀抱,靠在对方肩上难以抑制地发起抖来。

“不怕不怕,没事了,没事了殿下,奴才在这呢……”

他双手死死地抱住了那个人,所有的恐惧顷刻从身体里被驱散,他一时讲不清方才的情形和自己的恐惧,只一遍一遍哭喊着:“澄宣,澄宣……”

而那人也不厌其烦地答着:“奴才在。”

澄宣,不在了。

想到这里,叶维溱停住了,低头看看将要踏进的门槛,刚张了张嘴,便仰头栽倒过去,断了意识。

叶黎放下手中的信,没有预想中的兴奋,反而生出几分兔死狐悲之感。叶维溱居然真的把季澄宣杀了,只是不知,为的是他那混账皇兄,还是因为他卑劣的疑心?

那个陶罐他很久之前就发现了,那时他总去沈家旧宅祭拜往生者,意外之下,于院中那棵三人才能合抱的老槐中,找到了沈居客留下的残证。

因为血洗时的大火,老树的树干已经焦黑,但枝干却回春似的生出茂密的新叶来,遮掩着中空的树洞。他拨开密叶,伸手一摸竟触到了个被封死的陶罐,打开来看,沈居客调查所得的证据,以及几份季澄宣与冯焕通的往来书信,都封在里面,难怪季澄宣那么急着把沈居客灭口。

遗憾的是沈居客死得过早,事隔多年,许多证据也无从查验,叶黎便一直没有拿出来,默默等待机会,直到最近,叶维溱的神经最为敏感之时。

帐帘忽然被揭开,姜涣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他反手把信折上,问道:“怎么样了?”

“我都跑去了城门口,可师父还是连见我一面都不肯!”她心急如焚道。

原来易萧抵达多日,却从未亲自在阵前露过面,他们自然也无法将事情的真相传达给他。这回姜涣亲自跑去易萧驻守的城下,没想到还是被拒之门外。

“一定是他们搞的鬼。”叶黎叹道。

姜涣未及坐下又站起:“不行,不能让师父蒙在鼓里,我再去一趟!”

“别。”叶黎阻拦道,“以后再说吧,我就不信他总不出战……要下雨了。”

果然,帐外由远及近地传来隆隆的雷声,厚重的乌云压低了天空,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下来,没多久就在营帐前汇成了条小河。

“看样子会是场大雨。”叶黎走过去,将帐帘掀开了个小缝,泥土的清凉气扑面而来,“怎么了?”

“不知怎么回事……”姜涣扶着椅子坐下来,鲜能见到她如此不安的样子,“从刚才开始,我的眼皮就跳得厉害。”

大雨下了两天一夜,雷声阵阵,将士们冒雨将粮草遮盖好,低洼处的积水没了小腿,想必江流水涨,水势浩大。

第三日清早,天刚刚放晴,姜涣正卷起裤脚,帮士兵们收整遮粮草的油布,就见不远处有一队人马,尽着葛素而来,后面跟了辆木棚的马车。

打头的白老板第一个跳下马,径直走到她面前,握住了她的手。他的眼眶肿得厉害,哽咽地沉痛道:“庄主他,前夜在江上……遇难了。”

“骗人的吧?”姜涣抽出手,不住摇着头,眼前却已经开始发虚。

“我们也不敢相信,但是……”白老板说着就滚下泪来,“本来不必这么急,他说得早点回来见你。”

姜涣瞪大眼睛看着他,脚下不稳,几乎跌倒。她转头看了一眼马车,便不顾一切地奔过去,踩起的泥水飞溅得到处都是。那马车前后敞开,里面躺着一具覆盖白布的尸体,小心地揭开来看,姜涣捂着嘴巴,泪水汹涌而出。

“这……是他?”她问一旁的人。

泡发溃烂的苍白尸体就陈在眼前,回想起落云楼红厢软帐中那惊艳的一眼,姜涣不禁怆然。

“当时大船在江心倾覆,风浪太大,几十个人中侥幸活下来的只有我们几个。上岸后我们立即派船去打捞尸体,捞了整整一天一夜,但终于找到时,尸体已经泡发得不成样子了,从衣裳来看,就是庄主本人……”

“是他没错的。”姜涣打断道,伸出手半点不觉恶心地触碰着尸体颈上的那块青玉,“这还是我亲手给他戴上的。

“早知道,就不和他吵架了……”

叶黎等人很快赶来,见她跪在一具尸体前,都没了主意。

“涣姐……”他站在不远处,试着叫她。

“怎么好好的会出事呢?是不是因为我说了晦气话?”姜涣这才转过脸,悔恨的泪水在脸上蜿蜒,她讲得太快,唇齿都在打颤,“我不是存心的,你知道,你知道的我这个人脑子不好使……”

说着就真的紧紧捂住自己的头,仿佛洛临川的死全是她一手造成的。

看她这副样子,叶黎不由得想起自己当初的痛苦,唯恐她会想不开,赶紧劝道:“姐,逝者已矣……”

“嗯?”姜涣哭断了气,趴在车上看着他担心的模样,抽泣道,“你放心……我不会傻到去寻死的,他希望我能好好活在世上。我虽从未懂过他,这点心思还是猜得到的……”

她泪眼昏花,木条编织的简陋车棚两端,一人一尸,已是阴阳两隔。为什么要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就争吵呢?她想,不般配又怎么样呢,人都是可以互相迁就的,可如今,却什么都没有了。

白老板走过来,他知姜涣心中悲伤,但该交代的事还是要说:“行商多变故,庄主早立下遗嘱,倘若他哪天当真……”他缓了口气,“他所有的财产都将交付给您,想要支援龙朔军或怎样,都由您随意处置。”

“随便吧。”她哪里有心思去管这些琐事,腰缠万贯又如何,洛临川已经不在了,她仰起头问叶黎,“他是随我来的,我想亲自把他的尸体送回江南安葬,可以吗?”

说是问,神色间的坚定,却根本由不得叶黎拒绝。

叶黎只好抬手,由她去了。

她也不收拾什么行李,只身跳上马车,便拉着缰绳调转方向,随着一声带着哭腔的“驾”,这对欢喜情人一同离去了,迎着朝阳升起的方向,渐行渐远,直到与那暖光一起,融入天际。

叶黎叹了口气,仰头望向那碧蓝碧蓝的雨后天空,默默咒骂了一句:皇天后土,当真可憎。

叶维溱从昏迷中醒来已经是几天后的事了,他坐在床头,盯着来伺候的小太监,神情古怪地问了一句:“澄宣呢?”

小太监被吓坏了,斟酌了半天才如实相告:“他……他不是已被陛下下旨处死了么……”

叶维溱听后,闭上眼按了按额角,仿佛在仔细回忆一般,随后骤然睁眼,恍然道:“是这样。”却并无更多反应,仿佛只是想起了一件极普通的事。

像是忽然记起要处理朝政了,他吩咐小太监把一摞摞的奏章搬到床前,随口问道:“前方战事如何了?”

小太监哪懂这些,只知道:“听说……听说叛军就要攻进京城了,武德侯还在竭力守着。”

叶维溱点点头:“他倒是个好的。”

小太监还在忐忑发抖,眼见着他拿过一本奏章,还未及翻阅,忽抬起头问道:“澄宣呢?”

京中风传叶黎即将攻入京城,事实上却是久攻不下。兵力上来说,龙朔军是有压倒性优势的,但无奈易萧背水一战,太不好对付,而周承所用机关之术,易萧也多少清楚路数,更是难以凭此制胜。

叶黎恨易萧恨得牙痒痒,但并非所有人都这样想。

龙朔军将士对易萧多半都心怀崇敬,与他对战实在心有不忍。连攸宁不禁后悔,自己当日为何要牵线,让龙朔军与易萧建立了如此深的感情;但世事难料,为今之计,只好亲自出面让将士们明白,战场之上,唯有拼尽实力奋勇搏杀,才是对对手真正的尊重。

僵持了几日,守城的御林军挡不住重军的迫压,纷纷退到了城内,但城门仍是紧闭不开。叶黎已经派人准备了大量的羽火箭和兵车,打算硬攻,正值此时,却传来消息说,城内守军哗乱了。

“京中不知出了什么事,朝局忽然就维持不住了,大臣们和世家贵族纷纷举家逃窜,被拦在了城门内,城中一片混乱。守城的御林军多半都是贵族子弟,闹事的都是他们的亲戚,如此一来,军心不稳,有驱赶暴民的,也有出手回护的,竟自己人打成了一团。”

这着实是意料之外的好消息,御林军承祖荫纳选这事,早已不新鲜了,没想到竟在这种关头出了岔子,让易萧也全无办法。如此良机叶黎怎会错过?他当即下令,架起云梯,全力攻城。

几支羽火箭在头顶飞过,原本还向城门口拥挤的大族们惊叫起来,横冲直撞地作鸟兽散,踩踏受伤者不计其数。守军中还有看见父母跌倒想去救的,被易萧喝令攻城,但此时调度为时已晚,龙朔军都充满了冲劲,大有一鼓作气攻下京城之势。

尽管易萧仍全力守卫,但军心两异,战局已定,狂袭而来的龙朔军如下山猛虎般,势不可挡。人无穷无尽地顺着云梯爬上来,与城头御林军厮杀在一起,巨大的擂木撞击紧闭的城门,杀声震天,地动山摇。

能够不到半日,就从易萧的手中夺下京城,叶黎大喜过望,挥鞭直指大开的城门,号令全军涌入京城,降者活命,不降者斩!待顺着石阶踏上已被占领的城楼时,果不其然,在逆着兵马洪流的方向看见了浑身浴血的易萧。

站在他身旁的郎子翊见状,忙走到墙垛旁,放声大喊道:“易先生,殿下不欲杀你,你本非朝臣,何必白白丢掉性命?不如归降,连大哥和龙朔军都等着你!”

易萧闻声抬起头来,双眸中似有动容,但也只一瞬,下一刻他便策马冲入军中,继续横刀拼杀。叶黎负手凝眸,知道要他放弃守护的君主是不可能的,易萧可是曾因为一诺照料孤女十年而不擅动之人,比起反复无常的叶维溱,他才称得上是一言九鼎。

虽也觉可惜,但他心道,不能为我所用者,也不需留了吧?

站在不远处的连攸宁也向下望着,不同于叶黎的是,他的眼神更加沉静,仿佛早知道会走到这一步。他与易萧惺惺相惜,明明曾并肩作战,而今又不得不各为其主,将他二人分隔于城楼上下的不是别的,正是易萧的忠,是自己的义,它们谁也无法动摇谁。

突然,他扶着墙垛的手攥紧了,一支箭射在了易萧坐骑的后腿上,骏马嘶啸一声倒地。易萧翻身落地,头盔滚到一旁,漆黑的乌发散开,扫过坚毅如初的眉眼。

他拔出腰间的乌鞘剑,像一头孤身冲进狼群的猛虎,带着一身的伤与面前数不清的士卒殊死搏斗,动作凶猛而矫捷,竟在洪流中划出一方死地,以剑圈出的领域内无人能近。

他并非还妄想打败强大的龙朔军,他只是不愿放弃,束手让敌人夺走自己守护的东西,因此决心以死来全自己的道义,他就是这么一个不知变通的人。

但人的体力终究是要耗尽的,终于,一把刀擦过剑身,扎进了那具伤痕累累的躯体里,紧接着是一支流矢,一排齐齐刺来的缨枪。跟随他多年的乌鞘剑落地,肚腹被刺得凹进去,头就自然仰起来。伴随着一口血雾,那双漆黑明澈的眼终于失去了光芒,却在最后朝向了那个方向,仿佛在与城楼上的人对视。

“师父!住手!都不要再打了……”一匹白马踏着满地血污狂奔入城,姜涣失声高喊着,飞身下马,直接跪在了易萧身边。士卒们认得她,都退出几步远,只见这个连失至亲的女子紧紧抱住易萧的尸体,泪如雨下,“是徒儿来晚了……”

连攸宁闭上眼,易萧满是血污的脸却仍留在脑海中,他用手撑着墙垛,抑制着胸口的闷痛,以为自己会呕出一口血来,但终究还是没有,他连一颗眼泪也没有掉。

这一路上哭泣的人太多了。

他只望着天穹尽头那被夕霞染红的宫殿,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告慰谁似的说了一句:“我们胜了。”

经过了十几年的岁月,生命中最重要的同伴一个个离去,搭上了多少人的人生,踩着堆叠成山的累累尸骨,终于艰难地胜了。可是如今,留给他的又剩下什么呢?

他望了望若有所思的叶黎,忽然生出了一个极为荒谬的想法,荒谬到就如他当年决心对抗君临天下的叶维溱一样。